正文 我有的责任他也有,我能扛的担子,为什么他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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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
老爷子开口说要等顾倾城回来再歇息。
家里人都知道老爷子说一不二的脾性,也不敢劝,索性就陪着他一起等。
顾子麟嫌雨太大,打电话回来说就住在市中心的房子里了。
管家沏了安神的红茶,用上好的瓷杯盛着,放到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却只是看着,不喝,觉着冷得差不多了,就叫人再换一杯。
管家毕恭毕敬的站在老爷子身后,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雨声,隐隐觉得心惊。
他都记不清了,帝都上一回下这么大的雨,是在五十年前还是六十年前,总之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那个时候,他也就和现在的顾煜城差不多大,兴许比顾煜城还要小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跟在还是顾家少爷的顾寅身边,陪他疯,陪他闹。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姐回来了”,就看见顾倾城带着一身的湿意进了客厅,后面是大半身都湿透了的顾煜城。
顾倾城解下披在身上的外套递给佣人。
“爷爷……”
老爷子摆摆手,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回来就好,赶快去泡个澡,我让月氏煮了姜汤。你喝完早些歇息。”
月氏是顾家的保姆,姓吴,和管家一样,也是顾家的老人了,家里的小辈都叫她吴嫂。
老爷子说完,没等顾倾城应,也没看顾煜城一眼,径自上了楼。
“煜城……”秦歆看了顾煜城面无表情的样子,以为他是不平老爷子明显的偏心,想着安慰安慰他,却被他率先堵了回去。
“妈,你去休息吧。”
秦歆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叹着气回了房。
她是不明白顾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顾煜城小时候,老爷子也挺疼他的,虽说不至于和对顾倾城一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关心关心总还是有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自小和顾倾城朝夕相处的老大的儿子丢下顾倾城跑到国外去搞音乐,他这个老二的儿子留着善后,要说善后也就罢了,偏偏善完了后还讨不到好,也不晓得哪里招老爷子不开心了,莫名其妙就被打入了冷宫,变成了现在这样。
老爷子的心思,从她嫁进顾家起就摸不透,问问顾子麟吧,顾子麟也只是笑着回她一句“那是我亲爹,我都摸不透,甭说你了!”然后叫她别操那么多心,说等到顾煜城能独挑顾家这根大梁以后,就带她去国外定居、去世界各地走走。
她知道顾子麟志不在商,她自己也不喜欢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要是能和顾子麟一起离开这个圈子,她是再高兴不过了,可如今看来,老爷子会不会把顾家这根大梁给顾煜城挑还不一定,顾子麟肩上的重担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卸下来了。
顾倾城目送心事重重的秦歆上楼,偏过头对着顾煜城浅笑。
“老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到了你这儿怎么就行不通了?”
“因人因事罢了。”顾煜城笑得别有深意,目光瞥见先前跟着老爷子上了楼的管家从楼上下来,正欲伸出的手又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
“小姐,老爷让您弄好之后去书房找他。”
“好的。”顾倾城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爷爷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不过不多。”
“那麻烦您叫厨房熬碗粥给爷爷送去。”
“好的。”
顾倾城回房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去了书房。
老爷子身子骨是硬朗没错,但毕竟是年近七十的人了,心里再怎么不认命,老了就是老了,况且,暂不说为老爷子身子着想,光是让长辈等小辈这一条也说不过去。
书房里,老爷子正在练字,见顾倾城进来,手里也没停。
顾家虽然世代只经商,但从未轻视过文人,对有才华的人也很敬重。
顾家祖祖辈辈的当家也都是满腹经纶的人,不从文不从政,却结识不少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客和达官显贵。
老爷子三岁便开始跟着自家爷爷练字,人没书案高,就弄个小凳子放在一边,自家爷爷在上边写,他在下边写,自家爷爷在那张楠木雕花金丝椅上坐多久,他就在那张檀木小板凳上练多久,春夏秋冬,风雨无阻。
顾倾城没出声,在一边杵着,恭恭敬敬的,盯着书桌上老爷子那一手龙飞凤舞的草书,脸上没有一丁点儿不耐烦。
过了一阵,老爷子搁下笔。
“怎么样?“
“不懂。“顾倾城实话实说。
若说戏,她知道的倒不少,可这书法,她还真没研究过。
“懂?”老爷子笑笑,“这书法啊,世上练的人只多不少,可真说到懂的,又有几个?”
“您练了六十几年,也不懂?”
“不懂。”老爷子踱着步子走到落地窗前,掀起厚重的帘子,看了看漆黑一片的院子,转过身继续道,“你爷爷我只是拿它当兴趣,养养性子,会依样画葫芦就成了,非要懂它做什么。”
“这不合您的性子。”顾倾城话说得很淡,心里也明白了老爷子叫她来的目的。
老爷子自小就教育顾家的小辈,做事儿就要做大、做精,不能只拘泥于表面,即便是只当乐子的东西,也不能轻视,学了,就要学会,就要学好。
她对于唱戏的重视和纠结,很大程度上也是来源于老爷子对她的影响。可老爷子刚才的话,却和以往教给她的东西完全相反。
“人年纪大了,想法自然就变了。一成不变的活着,总会觉得累的。”
顾倾城看着老爷子,不响,良久,才缓缓问道:“您觉得累了?”
老爷子冲顾倾城招招手,由她扶着走到沙发前坐下。
“倾城啊!”老爷子这一声叫得语重心长。
顾倾城在老爷子身边坐下,却不说话,只是倾着身子给老爷子倒茶。
依旧是价值连城的大红袍,茶香扑鼻。
“你真不愿经商?”
这话,老爷子从顾倾城小时候起就不知问过她多少遍,得到的答案每每都大同小异。
顾倾城垂着眸子,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没兴趣。生意场上的东西,脏得很。”
“脏?什么东西不脏?爷爷问你,生意人追求的是什么?”
“利益。”
“是钱。钱是利润。利润包含于利益,而非利益本身。利益是一个包罗万象的词儿,不同的人,追求的利益不同,对利益的叫法就不同,有人叫它愿望,有人叫它梦想,也有人叫它志向。金钱,不过是生意人所追求的利益的载体,是利益的一种表现形式。”
“照您的说法,世人岂不是都在追求利益?”
“难道不是吗?政客痴迷权势,文人渴求名声,囚徒向往自由,无形的东西也同样为人所觊觎,更何况金钱是实实在在摆在人面前,看得见,摸得着的。”
“既然如此,那身为同种性质的事物,为什么商人追求金钱就受人非议?”
“因为人人都想得到它,而得不到的人又占据大多数。得不到,又不想使自己难过,就只能用另一种态度去对待它。”
顾倾城脱力似的放下手里的紫砂茶壶,在老爷子身边坐正了。
“淡漠是一种,忽略是一种,诋毁也是一种。“
老爷子没说话,等待着她的下文。
“爸不行,还有煜哥,您为什么非得让我掺和顾家的事儿?”顾倾城直视着老爷子,“顾家在我手上,就一定能比如今更好?”
“倾城,你姓顾!”老爷子看着她难得露出的疑惑神色,沉重地道。
“他顾煜城也姓顾!我有的责任他也有,我能扛的担子,为什么他就不能?”
“他心狠。”
这话一出口,老爷子就知道自个儿败了,他找了个最不该找的理由。
果不其然。
顾倾城皱着眉头同老爷子对视,似乎是觉得好笑。
“狠?顾家的人谁不狠?”
半晌,顾倾城反问。
“您也姓顾,不狠在顾家意味着什么,您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老爷子心里很无力。
顾家人的狠劲儿是天生的,想他顾寅也是打小就狠过来的人,否则,顾家又怎么会落到他手上。
顾家每次的易主和古时候的九龙夺嫡、改朝换代差不了多少,向来都是遵循能者任之的原则。本家亲兄弟虎视眈眈,分家更是想要取而代之,不狠一点儿,死了恐怕连个全尸都没有。
“顾家主位的分量有多重是您告诉我的,为了它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人也只多不少。爸那一辈,麒爸撒手不管,您也庆幸不用看到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现在本家只有煜哥,又何尝不是好事一件!”
“于顾家而言是好事,可于……”老爷子突然没了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你去睡吧!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好,您也早点儿休息。”顾倾城放轻了语气,“夜管家说您晚上吃的不多,我让他叫厨房熬了粥,待会儿给您送上来,您再吃点儿。”
“行,去吧。”
顾倾城起身,打开门,又停了下来。
“路子……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吧。”
老爷子点点头。
“你乐意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