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写意琼花雨霖处,未央长伴十一年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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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城宫门,文臣道前。
    正值午时,初冬北风呼号,凛冽地割锯着少有的行人的眼角眉梢,方调入宫门令没几日的李澈努力将双目睁起,耳边隐隐传来马蹄踏地的清脆声响。
    “冬至了……”李澈举目望向南方,妄图越过千山万水,再瞥一眼风烟绮丽的江南。西湖侧畔的冬日素来是温婉和暖的,书生于杨柳岸下无意一眼,就能望见江南女子盈盈的浅笑,一如风扶着的细弱楚柳,不堪冬凉。
    那柔美的宛转娥眉,本就该生于不着凌寒的煦暖江南,立在袅袅如春的水波中,月近黄昏晚风微醺的时候,就于曲折小巷深处,执一盏小巧花灯,踏着千年风霜的青石板,步履轻轻地,走过历尽荣辱变迁的古城。
    他这般回念,蓦地又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也曾泊船泛舟,醉中买笑,如今这却又,尽都离得远了。
    听闻,此次皇榜上皆是贵家公子,想必,也只为,官官相护罢了。
    原以为左丞相年少多兜鍪,偶有张扬狷狂,毕竟不失王家尊威,清正廉明更为世人称道,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是。
    ——若,早知如此,又何必十年寒窗,苦读兵法。辰起亥息,勤练武学。
    ——又何苦千里迢迢,一路北上,入殿得试,名落孙山。
    这一行,风尘仆仆……
    本有所期,怅恨为终。
    李澈回头望望身后巍峨沧桑的绿瓦红墙,风霜洗礼,万古悠悠,墙内辉煌的楼宇是源远流长的博宏苍莽。
    ——此生,或者便只得,做一世小小宫门令。再无望,身披朝服头戴乌纱,傲倨孤岸地,踏入这浩浩殿堂。
    ——上报家国,下拯黎民……这一切的一切,也只得留余梦中,来生再念。
    李澈垂了眼帘,乌黑的发遮掩下,清秀的脸庞是不加掩饰的黯然神伤。原本清亮的眸子,也就染上了些茫然迷惘。
    耳畔马蹄声由远及近,李澈抬眼看去,宽敞道路尽处,一身白衣的人单骑独行,策马而来。劲寒冻风荡开鸦青若缎的长发,过腰而未束,便在茫茫白雾间,氤氲起一色深墨重玄。
    那人却似未见到宫门已近,只微微抬首望来,两双静淡的眸子,就此撞在一处。
    李澈一眼瞧去,样貌尚不清楚,只觉那人的眼眸分外地明耀,灿若寒星地于迷芜中灼灼亮着,偏又不显冷戾,却是极其静净而安暖的。正如故乡的苏堤断桥,水天相容间,就缓缓漫步出一派隽沉皆宜的风貌来。
    谢夕玦目力自是高过李澈,匆匆一眼便将那双柔和的时风眼看得明白,目色极秀,自含笑意,面颜清俊,隐有华贵气色,心下微奇。想着冬节中应是晚宴,不急入宫,也就稍紧了缰绳,勒住马,翻身而下,牵着缓步前行。
    不多时,谢夕玦便是行至宫门,于李澈身前停步。
    李澈本已缓过神来,恰见他长身立在眼前,瞧着这人过分俊泽的长相,竟似是为天庭贬谪的仙人,不觉又是一愣。
    谢夕玦看得好笑,轻轻咳了一声以作警醒。
    “不知是哪位大人?”李澈猛地醒过神,自知宫门令仪礼不周是杀头之罪,却不知眼前是何许人,“属下有失礼数,还望大人恕罪。”
    “无妨。”谢夕玦并不愿继续这话题,只状似不意地询问,“你又是何人?我怎不知文臣道上换了个宫门令?”
    “回大人,上任宫门令前些日子说是中了邪,告病还乡,我瞧着这李澈做事恭谨有条,便着【zhuo】他来这接了摊子……”却是一旁管事的太监阿谀笑道,一言未尽,便被谢夕玦冷冷打断话头。
    “我,可是问你了?”
    李澈见他一眼瞥去,眸底那番疏朗的晓风静水微显深了几许,周身清淡气息也倏地沉了一沉。不需他开口,那太监也知自己何处说得多了。
    谢夕玦凝眉看那太监许久,忽的半是有意半是无心地笑了笑,沉冷的寒厉眨眼便散得干净。
    “秦公公……”他转了眼看着朱红的宫门,温和地道着惨苛的史事,“秦公公也算得上是宫中老人,嘴可尽管牢些,千万记得,妖言之人在这宫中,可从未有善佳下场。想我幼时,可是亲眼瞧见先皇在这门前杖杀三百宦官,那番惨象,倒是令我害病半月之久……”
    “中邪?可笑!”这般说着,俊雅的笑意不减,语气却是万分凌厉了:“天子脚下圣上眼前,望秦公公谨记自己的职分,往后,莫要尽说些不该说的话!”
    谢夕玦话罢,轻轻淡淡地看向犹自倔强立着的李澈,知他先前听他说起杖杀宦官一事时就已是面无人色,毕竟将来每日入朝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也不再多说什么,拂袖而过,径入宫门。
    ……
    谢夕玦随意遣了一宫中侍从将马牵去马厩,自向着后宫禁地方向行去。
    “殿下每有空闲便会往禁地去,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却不知禁地里究竟是有什么,值得殿下如此珍重。”相比宫外之人,宫中的使女侍从自是要大胆许多。毕竟对内宫事稍有些了解,都是知晓左丞相谢夕玦身本圣上亲子,又兼是如今皇亲唯一男丁,终究是会立作太子,也不称什么安平王世子,只道是殿下罢了。
    谢夕玦自是听见身后人的闲言碎语,也只扫去一眼,并不在意。
    后宫禁地,琼霖殿。
    谢夕玦伸手轻推开暗红錾金殿门,缓慢步入殿中。暗处的影子见是他,也就各自隐去了。
    谢夕玦于殿内瞧了几眼,未见人影,便穿过前殿,径自向后园而去。
    沿着花径朝前行去,一路琼花竞盛,蹁跹成雾凇冰霭,间着的却是晚香玉,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六七月间的花竟是在冬至开得清丽。
    月下香花香虽郁却自有几分轻静,毕竟养得多了,谢夕玦终究不喜,正颦眉间,就见琼花已至尽处,小榭筑在碧水之侧,其间隐隐瞧得见一执笔磨墨画丹青的少年,月白色衣衫映在花间,不似在凡尘。
    ——琼花初落疏疏雨,柳枝轻摇淡淡风。
    “琼霖。”谢夕玦温了声轻唤,眉眼间凌厉薄凉尽去,余下的是唇角微扬起的,柔和暖暖的笑意。
    花中作画的少年乍听得这声呼唤,回转身来,彻澈的双目,眸色温润。
    微风吹动着雪色的琼花,晚香玉的郁郁香气随风一动,更显了宁谧。
    少年看他良久,紧抿的唇线就同他一般,缓缓上扬。
    “你,回来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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