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东栏把酒香盈袖,离离楚草复清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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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琅翾漠然看着直跪在前的人,无意识地拨弄着博山炉,纤长的指间绕萦着浅淡的香烟。
    “东离……”安琅翾微微颦了长眉,眸子里是升腾的香炉紫烟,“你让我,说什么好。”
    楚东离静静垂首,觉出那和暖的声音里深藏着的冷戾的寒意。
    “一去三载,是将这些年学的礼仪都忘得干净了么。”安琅翾端起紫砂茶盏,缓缓将盏内清亮的茶水倾倒在眼前人丝绢样的发上,“嗯?”
    “东离不敢。”楚东离沉声道,感觉着水流顺着长发滴入修长的脖颈。
    “不敢?这世上还有你楚东离不敢的事?!”安琅翾将手中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看着它碎成一地锋芒,却是复又笑道,“你很好,很好!”
    “公子息怒。”
    “公子……你也配?”安琅翾疲累地阖了眼,良久方道,“往后,你同梵姬一般……”
    “公子!”楚东离终是惊惶道,“东离……”
    “够了!楚东离,你已不是解语楼右护法。”安琅翾并不看他,只道,“下去。”
    “公子,东离曾歃血起誓,愿为公子……”
    “剑斩红尘。”安琅翾伸手替他整好衣襟,“我知道你的忠诚,我知道。可如今……”
    半响,安琅翾苦笑着道:“下去,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是……主上。”楚东离叩首行礼,起身离去。
    “待此次回楼,自往浮屠塔领罪。”安琅翾看他走至门边,温和道,“你……身任浮屠塔主,主掌刑罚,应是,不必我吩咐。”
    “属下明白。”
    “还有,让梓予来见我。”
    “是。”
    “嗯。”安琅翾看着楚东离离开。许久方才躬身,拾起脚边已然损毁的茶盏,一如他几日前再见楚东离时,曾经意气风发的右护法,残破倦累的身心。不经意间,唇角泻出些似是而非的轻叹。
    “怎么?”蓦地有人从身后环住他,熟悉的气息缱绻在他身侧。
    “无事。”安琅翾并不回身,指尖缠绕着他垂下的一缕墨发。谢夕玦也不说破,伸手轻按着怀中人额上太阳穴。安琅翾感觉着他的动作,身子下意识地略略一震,而后放缓下来。拈起谢夕玦落在他肩上的发丝,浅浅落下一吻,随即便是察觉到男子一瞬间的僵硬。
    安琅翾似是淡淡笑了声,却是回身将谢夕玦压在椅上,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沉沉的香气缠葛在两人之间,旋绕于秋雨欲来的瑟瑟风中,糅合出一室微醺寒凉。
    心中一动,安琅翾轻轻伏下身去,唇角流连着勾勒出身下人眼角眉梢的清雎轮廓,而后缓缓地,落在他温润的唇上。谢夕玦略显不适地挣扎片刻,见他并未如何,也就懒再动作,由他如此。
    “公子,可是有事吩咐……”却是澹台梓予听得楚东离传令,匆忙前来。不想推门入内却见到这般暧昧之至的画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来了?”安琅翾无奈暗叹了声,直起身来,也并不如何恼怒,只回首冷冷道,“怎么,梓予入他人卧房竟是从不叩门么?”
    谢夕玦随着他的动作起身,并不看向来人,只温煦一笑:“解语楼的人?”
    “左护法澹台梓予。”安琅翾不以为意道,“你……”
    “我去瞧瞧姑苏城里的父母官……”谢夕玦长身而起,眸中兀自有几分冷凝,“是否都同那阮风一般。”
    “好。”安琅翾看着眼前高踞清寒的人,唇角掀起一番温暖的弧度。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衾裳。
    细细整好安琅翾衣襟袖间褶皱,谢夕玦转身而去,温文儒雅,和淡煦暖。
    浊世公子,翩翩少年。
    澹台梓予侧身相让,恰对上他无意间投来的眸光。
    肃冷清举,寡薄傲岸。
    谢夕玦恍若未见,拂袖而出。
    “公子……”澹台梓予有心问询,却发觉自己无言相问。
    “他?”安琅翾斜倚桌案,浅笑盈盈,“你,问他?”
    “属下逾越。”澹台梓予惶恐低首,却是未曾错过安琅翾眼底一闪即逝的寒意,“还望公子恕罪。”
    “安平王世子,正一品丞相谢夕玦,”安琅翾并不着恼,调侃笑问,“如何?”
    “恰似世人所说,风华无双一如远天流云,本应悠游于山峦岗阜,静栖于雨霁长空……”澹台梓予斟酌道,“此人,更甚传闻。”
    “嗯?”安琅翾淡然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梓予果然诗书在心,比之楚东离聪明许多。”
    “属下不知公子何意,还请公子示下。”澹台梓予只觉心内一寒。
    ——莫非公子果真,不再信任左右护法?
    “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同东离随我多年,原来我果真冷心冷情不成?”安琅翾斜眼见他如此,不由气极,“难不成我不过罚了素惜……”
    “公子息怒,是梓予多心。”澹台梓予急急解释,随即却是剑眉冷叠,沉声道,“素惜……她如今还活着已是公子天大恩情!若非她私报朝廷,东离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这等贱婢,死不足惜!”
    “死?休想!”提到楚东离,安琅翾也是坐正了身子,眉目间拢起迭迭寒意,“东离这三年辱痛尽皆拜她所赐,怎能让她好过。”
    “东离对那个该死的男人,究竟什么反应?”半晌,安琅翾轻声问道,“你向来同他情甚兄弟,他如何说?”
    “守口如瓶,”澹台梓予也是无奈苦笑,“那人折辱东离三载,偏偏东离似乎……”
    “不愿我们加害于他……是么?”安琅翾看着眼前的香炉,满心焦躁,“既是与素惜有关,那便定然是位高权重之人。此事我会向夕玦问个明白,但眼下……”
    “梓予,这几日照看着东离。”
    “属下明白。只是……”澹台梓予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右护法之位,公子当真……”咬咬牙,澹台梓予谨声问询,“欲从解语楼中,从新试选?”
    安琅翾回眸看他一眼,轻声道:“我如何,狠得下心……”
    “梓予代东离,多谢公子。”澹台梓予微松口气,知道公子如今说出这般话来,楚东离这右护法位,就应是答允,不再更替了。
    “去罢。”安琅翾似是想起什么,起身取了笔墨纸砚,写了贴药方,交与澹台梓予,“命人去城中药铺按着方子抓药。”
    澹台梓予接过药方,粗略看了一眼,见都是些补元益气的药材,即知是给楚东离复脉固脱所用,便收了方子,请辞而去。
    安琅翾独立房中,想起向来飘逸俊宁的楚东离狼狈至极的模样,便是一阵无可奈何,终是以手扶额,长叹一声。
    “东离,你,何苦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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