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相逢始知别时难,千里婵娟一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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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树摇,便疏疏落了些黯黯的瓣蕊拢住一地浮光。正是天色将暮的时辰,远远间隐约听得几许孤鹜之声,若有若无地就已趋淡了。
秋色渐染,谢夕玦斜斜倚于海棠树下,手执着杆白竹六孔南洞箫,指尖微动之际,袅袅的箫音即在残晖中悠然荡去,凭风借力,竟似上青云。安琅翾就在他身前不远处,长身玉立,墨色的眸子盈满火红的余光,却也有了几分妖冶之意。
自重逢以来,不想已是半年光景,闲吟广陵文,默听弦上音,无人搅扰,两人却也是过的自在。只是转眼已是九月,朝中秋试将临,谢夕玦身负监管殿试之责,无论如何是要回转朝廷,掌理大局。
安琅翾虽是不愿谢夕玦离去,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是安平王世子,毕竟他是朝中权臣。他有自己的江湖。
谢夕玦的江湖,甚至比安琅翾自身所处,更危几分。
长袖善舞,老谋深算,兵不血刃,居心难测。
安琅翾默然静立,几缕墨黑的发丝落下,正掩住沉暗凤目中少见的冷冽颜色。耳畔却萦萦着清凌的箫声,飘曳在碣石乱草间,葛绕成缠绵纠结的藤蔓,深漫安淡。烦闷躁狂的心,也重又,缓轻温雅起来。
如晨露初生,雪后方霁,浮动着些微寒凉的气息。
罢,此时此生,此身此心,就如此,沉沦下去。
箫声骤止,谢夕玦悠悠站起身来,略行几步,立在安琅翾身边,比肩看这遥遥天地间最后一抹残阳,消弭在两人视线之中。
这一瞬,仿佛浮生红尘,尽皆沉寂。
只一瞬,却似朱颜将老,英雄迟暮。
而后,明月悄升,弯弯绕绕,停在海棠枝头。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安琅翾蓦地叹息一声,眼角余光处掠出一袭白衣,衣袂飘扬,于风中猎猎作响。
瞬息之间,已有数十里之遥。
临别嘱念之言,两人是决计说不出口的,既如此,并肩看过斜光尽褪,共立直至霜月已升。之后,即是别离。
耳边似又撩动起靡靡的箫音,辗转悱恻,此情款款。
安琅翾回身望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缱绻的弧度。
是夜。
窗前棋盘上尚摆着未尽的残局,白玉棋子也还带着离去之人指间的温度。安琅翾伸手轻抚过温润的玉质,恍然间想起他执着棋子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便略略有了几分怅然若失之意。
你情知我并非那等苦苦厮结不放之人,却连一句临别的话也不肯明言。。。。。。
安琅翾随即无奈一笑。久已无波的心境竟由谢夕玦,一举打破。稍挑了眉峰,微有失笑,也就由着这番波荡去了。
一身武功所修又非无情一道,小小动摇不截道心,自是无妨。
这般想着,双手微动间,黑白棋子已是各自分开,泾渭分明。
收了棋盘,解下外袍,自唤了楼中侍婢服侍着沐浴更衣,待这一番完成,已近亥时。
海棠已近败时,半阖的窗扉间送进丝缕将断未断的腐洁香气,弥绕着霜寒的冷香,久久不散。
寝房中梨木雕花的床挂着金银丝松香色软烟罗帐,用玉雕水漫云穿纹样双钩略略挽了,床上是一色雪白的被褥引枕。黑曜石细细穿结成帷帘,垂落于床榻之上。
弯腰脱下短靴,安琅翾留下盏烛火,拉过云被覆在身上。阖上凤目,却偏生想起这几月来与谢夕玦同床而卧同枕而眠,也因此将卧榻上艳绝的锦红换成如今入目的雪色,不自觉地有了微许怨懑。
为他换下海棠的朱色,他却一言不发转身便去。虽是如此甚好,但安琅翾心中仍是存着些愤然。不过,更多是想念。
温存,柔情,缱绻,甚至是他衣上的熏香。
是了,今夜,忘记燃香。
长眉稍颦,无奈起身。此时安琅翾只着亵衣,秋风中便有些瑟瑟的凉意穿颈而过,懒着着靴,安琅翾赤足踏在冰凉地上,直觉更深露重,寒意斐然。苦笑着将床头博山香炉打开,却见香灰中隐约有张字条。
心里一惊,不知是何人留字,急急拿出字条,借着弱淡的灯光勉强辨别。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安琅翾怔怔看着眼前字条,心中便翻腾起些难言的情绪。就这般坐在床头,一遍遍地,看着谢夕玦留下的话。
并非关切,只因解语楼中已有数人服侍。
不须说教,因为安琅翾本比谢夕玦虚长几岁。
只是,这句话,是必定要留的。
不为证明此情之深,不过是为了在自己无法与你比肩仗剑时,留几分念想。
安琅翾抬首独望婵娟,一人来看,两厢来思。
不过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