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桃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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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桃花开得稍迟,却不减芳华荼荼。一整片山花烂漫,胜人间无数。
    桃林在坟地之外,河堆岸边,一道林木山岭之后。俨然陶潜笔下的桃花源,虽宽远却也不偏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一曲《桃夭》,亭外古道歇长刀。唱罢笙箫,佳人朦胧花雾里,姿韵妖娆。君子清衣弃江湖,执子之手为窈窕。
    没有什么比爱情更美妙的事情了,同样,没有一株花树能比桃花更有力量更有资格去赐封爱情。
    桃花妖而不艳,漫而不散。花瓣有丰腴,有玲珑,缀在扶疏的枝干间。
    小蝶家门外就有一株桃树,虽不及村外那片桃花坞,但一枝独秀,开得也甚是静美。
    木屋,竹窗,草帘,磨坊。平凡无奇的住所,就是顾老汉和小蝶安身立命的家。
    世不是太乱的世,起码在这江南小镇。江湖还是江湖,人在江湖,怎能不飘摇。
    小蝶推开木门。阳光倏地穿入,印在地面,照的屋里亮堂。
    小蝶手里把着把桃花。
    阿木眼睛仍是没神地睁着,尽管阿木已经好多天都这样,小蝶觉得这个人真是个怪物,自己睁眼撑不到半分钟就酸的掉眼泪了,阿木却可以一睁睁好久,像被施了定身术。
    天已放晴。
    小蝶将桃花枝插在竹窗上的一只瓷瓶,脸上映着桃红,一抹嫣然娇美的笑容绽放在小蝶脸上,霎时整个屋子仿佛都更有生气了。
    村里人说的不错,小蝶长大一定比她的妈妈还美,不知又有多少小伙子挤破头来提亲了呢。每当这时,顾老汉都会傻傻一笑,那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无奈。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小蝶的妈妈是在一个雨夜失踪的。那时还没有小蝶,那时顾老汉的老伴儿还没有死。顾老汉是在一年之后在自家门前发现的小蝶,顾老汉一眼就看得出来,小蝶的模样,像她妈妈。
    没人知道小蝶的妈妈是怎么失踪的,去了哪儿,为什么送回来了小蝶,自己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顾老汉呢?谁知道?
    顾老汉只清楚的记得,自小蝶的妈走了后,老伴儿便一病不起,不久于人世。而自己也找遍了方圆百千里,硬是找不到。
    小蝶那时在襁褓里,笑着,纯真无邪地看着门前目瞪口呆的顾老汉。顾老汉一看那笑就知道这孩子是谁了。因为小蝶的模样和她妈妈无二,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眨眼间,小蝶已经十三四岁。像她的名字,小蝶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有时像蝴蝶穿行花朵间的活泼,有时又像蝴蝶栖息在花朵上般娴静。无论怎样,村里人都说,这小蝶生的真美。
    小蝶当然也非常乖,非常懂事。五六岁时就能放羊,七八岁时就能帮顾老汉磨豆浆,做豆腐,拿到镇上去卖。村里人无不羡慕,顾老汉心里也着实高兴。
    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山茶花漫山遍野,远处那道山岭仿佛也被花雾遮掩。
    小蝶的心情也像这放晴的天气。
    当她把那枝桃花插进瓷瓶后,转过身,发现阿木正紧盯着那枝桃花一动不动。
    那眼神,就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住了瓶子里的那枝桃花。
    就像一只饿了许久的秃鹰,看到一条垂死的美味的蛇。
    他的眼神第一次放出了光彩,即使隐藏的很深。
    他的身体有些颤抖,许久之后,阿木竟吐出一句话来,准确的说是一首诗,他喃喃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阿木第一次下床来,机械般地迈着步子走到窗前,本想细看那枝桃花,却瞧见门外那株桃树,枝条上缀满了丰腴的桃花。
    阿木又呆住了。
    小蝶倒拍起小手,笑了起来:我知道这首诗,我还知道这首诗讲得什么故事呢。
    说着,小蝶真的就像说书似的有模有样的说了起来。
    相传古代有个官人叫崔护,一日,崔护去城外郊游,走得乏了,口也渴了,便寻得一人家打算讨碗水喝。那人家四周开满桃花甚是美丽,而开门为崔护倒水的姑娘也如这桃花一样美丽,崔护被这姑娘深深地迷恋住了,不由心生爱慕。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是这姑娘面如桃花,其实这姑娘也对崔护倾心,害羞的脸红了,正好像桃花的颜色印在了脸上。
    后来崔护离开了,这一离开就是一年不见,来年崔护想起了这姑娘,打算再去一趟,那日去了,却见门紧锁着,不觉失望,便在那人家门上题下了这首诗,惆怅离开。
    回京几日后,他听人说城外有个女子得了相思病,快要死了,崔护细细打听,才知道是当初为自己打水喝的那女子。便二话不说找到了那个相思成疾的姑娘,那姑娘见到崔护,病竟一下子好了,两人最终也终成眷属。
    小蝶说着说着竟也像大人般伤感地唏嘘着,再看阿木,小蝶吓了一大跳。
    阿木全身颤抖着,双手紧攥,指甲都刺进了手掌中,阿木的眼睛里竟还噙着泪水。
    小蝶好像明白了一点,阿木一定遭遇过什么伤心的事了,她早就听村子里的大姐姐说过,感情能让人起死回生,也能让人痛不欲生。
    她不禁觉得眼前的阿木好可怜。
    “阿木哥哥,你怎么了?”
    阿木只是不说话,眼里的泪水被紧紧的锁着,始终没有掉下来。
    小蝶知道自己该走了,便出去从灶台边端来碗小米粥,说:阿木哥哥吃点饭吧,小蝶要帮爷爷放羊去了,你的伤还没好,别乱走哦。
    阿木还是不动,只是嘴里还反复地念叨着这首诗。
    小蝶关上门,从墙上摘下斗笠和榆木鞭子,将羊儿赶出了羊圈,羊咩咩的叫了起来。
    ……
    阿木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兽,他疯狂地跑出了顾老汉的家,一直跑,不管伤口的疼,尤其是胸口上那一道伤,已经开始崩开,血慢慢渗透他的绸黑上衣。
    他真的就像一块木头,即使碎成千万块,也不说一声疼。
    只有一滴泪甩在风中,疯狂地倒退,与身影瞬间拉开了距离。
    小蝶此刻正穿着一身干净的蓝印花布,坐在草地上,手上拿着几根花草,编着冠帽。
    羊儿四散在坟地里,几场春雨,青草显得更有生机了。
    林风从不远处吹来,送来树木清新的木香,同时也微微晃动小蝶绑在脑后的马尾辫。
    但小蝶心里却想起了那个怪怪的阿木,他为什么听到那个故事会流泪呢?
    小蝶却不知道,此时阿木已经跑出了村外。
    ……
    武林中的事似乎永远不是武林中人的事。
    寻常巷陌,甚至偏僻的山村水乡,也都会对其津津乐道。虽然消息传得有些迟滞,比如武林中哪个恶人死了,传到这里都过去好半年了,人们听到后拍手叫好,恰巧一个知情的人看见,便觉奇怪,其实这样的事见怪不怪。
    人们说大侠,说大奸大恶,说的那样自在逍遥,把他们说成了茶余饭后的消遣,似乎武林中的打打杀杀只是为了供他们开心的。
    但谁又真正知道其中的险恶呢?
    要说近来武林中的大事,最热闹的有两件,一件是武林第一剑客南晓笙与修魔教玄武少王决斗、两人同时失踪的事情,这件事过去有一个月了,没有人见过他们激斗的场面,没有人知道他们谁胜谁负,就是莫名的失踪了。有人说他们决战在澜沧江边,也有人说在大漠,众人莫衷一是。
    一个是江南第一剑客南晓笙,武林盟主林正天的义子,相传其人天资奇高,十七岁时就已凭借一身好剑法纵横武林,后林正天赐其一把传世宝剑,并在江南圈了一块庄园赐给南晓笙。南晓笙少年成名,为众多英雄豪杰所敬仰,也是很多女子的梦中情人。
    一个是魔教三护法中的玄武少王,也很年轻,同样是天资极高之人,但听闻他杀人极为狠辣,谁叫他是修魔教的人?这些年修魔教围杀正派人士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人们开始担心正义从此消失,一个魔字,就已让人心惊胆战。
    但魔之一字,真解若何?
    自两人一战之后,武林盟主林正天却是以盟主之令,集结各门派的英雄组成灭魔盟,围剿落神山上的修魔殿。魔教自是不甘示弱,立即挥戈反击,双方大战持续了半个月之久,死伤惨重。
    江湖人,江湖事,刀光剑影,为什么总是不肯休歇呢?
    这第二件说起来不得了了,不久前武林中出了一号正义的人物,按理说正义的人不会少,可是这人是个女子,那就少见了。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她专杀江湖上的江洋大盗,魔教妖人。
    人们说得最多的还是她的善良,她若遇到那些误入歧途的恶人,总会想办法说服他们放下恶念,如若不成,才忍痛将其杀死。并且将杀死之人好生安葬。
    人们都说她是近几年武林中少有的英杰女侠。
    而且她的武功与当年名震一时的鬼面不相上下,她的功法飘渺难捉,恰似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也确实是的,她杀的人,无不是江湖中人人欲杀之而后快之人。她为武林除了不少害。
    可是人们谈论最多的还是她的美貌,她非常美,美的像桃花般妖娆,她也很喜欢桃花,她的头上无论何时都别着一朵好似永不凋谢的桃花。
    于是人们都说,人面桃花。都称她桃女侠。她也是唯一能担当的起这个名号的人。
    好像,她是唯一能与鬼面相提并论之人。
    她身上,又会发生什么美妙的事情呢?
    ……
    山野。群莺乱飞。一道黑衣人影如兽般疯狂冲撞。这人不正是阿木?
    阿木跑了多远?他一直跑,伤口裂开了,衣服被扯碎了,他顾不上。
    他感觉不到累,可是他还是倒下了。眼前是一道狭窄山岭。两行苍杨,孤寂凄凉地延伸到远方。
    山岭是个弯,岭下面是片桃花坞。
    阿木跌了下去,眼睛一黑,脑袋生疼,可是他双手死死地伸直了向前抓,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可他双眼已经慢慢闭上了,双手最后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手指向的不远处,那是百十棵桃树中普通的一株。
    那株树下,是一把剑,剑身一半斜插在土里。
    残阳,暮色四合。
    ……
    阿木醒来的时候,是黑夜。
    熟悉的木床,熟悉的豆乳香气,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小蝶,那张清秀的脸庞,小蝶大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阿爷说了,再晚一点找到你你就没命啦。小蝶哼哼道。
    阿木用尽力气想动,却一点也动不了,只得吐出几个字:
    为,为什么,要救我。。
    小蝶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救你?
    我。我。我与你无亲无故。况且。。
    阿木还未说完,猛然间,似想到了什么,四下寻找起来。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顾老汉走了进来,只是他手里拿的不是那跟旱烟袋子,而是一把剑。
    一把薄如蝉翼,亮如秋水,但偏偏给人厚重凝实、藏尽锋芒感觉的剑。
    你是不是找这个?顾老汉眯着眼问道。
    阿木盯着那把剑,双手攥紧了,微微颤抖着。最后竟痛苦地闭上双眼,不再去看。
    顾老汉也不奇怪,道:这剑用来切豆腐可比我那把破刀快多了,就是用起来太不方便。
    阿木猛地真开眼,脸上瞬间满是愤怒的表情,那眼睛简直要喷出杀人的火来。仿佛顾老汉做了一件愚蠢无比的事情,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比打败自己那个人给的侮辱还甚!
    小蝶倒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顾老汉把剑朝墙上一挂,悠悠道:要不是小蝶,我老头才不救你。
    整天丢了魂似的,多好的年纪,有什么事儿过不去?顾老汉自顾自的说着,走了出去。
    小蝶又笑起来了,眼睛弯的像月牙儿样动人。她趴在阿木耳朵边偷偷说:爷爷刀子嘴豆腐心呢,看见你晕过去躺在那,比谁都急呢。
    阿木还是呆呆着,有什么事儿过不去啊,他呆滞的眼睛里透着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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