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小蝶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三年后,四月初。
庄园,石亭,有琴有酒。所有的花树还只有光秃秃的枝干,扩笼出一片萧瑟、突兀。两个少年相对而站,衣服一黑一白,两人手中都拿着把名贵而精致的剑。
而那黑衣少年手中所执之剑,正是消失的鬼面所配之星渊剑。
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她,她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纱衣,依旧那么动人。可是她站的地方不是他的旁边。
他看着那道剑光划了过来,白衣男子挥出的剑光,自己最亲的兄弟挥向自己的剑光,他没有反抗,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他一动不动,想证明什么吗?
那一道剑光凌厉之极,一经挥出,绝无收回的可能。
剑光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胸口。他被剑气震得身子向后倒飞数十丈,半空中强忍着内脏混动所带来的伤痛,嘴角一抹鲜血还是溢了出来。
他最后单膝跪着,一手支剑,没有倒下。
站在他面前穿白衣服的人傲慢的道:从此武林,再无你的立足之地。剑,名誉还有女人,全都是我的。
你手上的星渊剑不过是一把废铁,再好的剑到了你手里都是废铁!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鬼面?笑话!这把剑到了你手里,真是糟蹋!
事实证明,我比你强!
希望你自觉点,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她爱的人是我,不是你,今天,我们就在此了断我们的兄弟情谊。
他们走了,她和自己曾最亲的兄弟手挽着手走了。
我输了。黑衣少年喃喃的说着。整片桃林,只剩自己一个人。
他把剑扔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那把曾名动武林的剑。星渊。
那把曾在鬼面手里光芒万丈的星渊剑。
天黑,天亮,交替,他这样保持着一动不动单跪着的姿势。坚毅的像块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天下雨了,很细,很细,交织。
他抬头看着从苍穹深处降落的雨水,张开手接住了几丝,感受干裂的嘴唇被细雨滋润,难道天也哭了么,不然怎么有这么冰冷的雨水。许久,他终于慢慢站起身,朝着不知名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走了。
……
清明。雨落四月滁涧草,杂花初摇。
细雨如丝,断魂。
坟林。新绿已蔓密轻覆在每一座坟茔。四野悄静,唯有嫩密新鲜的地草不急不缓的生长着,散发着初春独有的活力。
春雨酥如油,况且是江南的雨。
一个头顶旧斗笠的牧童正赶着草坡上大小不下二十只的羊群。牧童倒骑牛背上,稚嫩的脸庞,清澈明亮的眼瞳,手上一根榆木鞭不时地打振几下,却只是“啪啪”几声吆赶着羊群。
突然,一只毛色偏黄的小羊蹦跳着脱离了羊群,牧童一个跳跃,从牛背上蹦下来,手中鞭子一甩:回去回去!不然打你皮子!嗓音也透着一股天然的清脆稚嫩,极为好听。
那小羊却被吓得跑的更远。越过几个高低不一的坟堆,牧童赤着小脚追赶,头上斗笠颠来晃去,只觉脚底被那细草挠的甚是痒痒,便挠了几下。刚抬起头,就发现小羊已经不见了,却看见坟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在绵密透明的雨丝里。衣服绸黑,已被雨水浸湿,泛着微亮。那人长发散乱,隐约中只见瘦削的脸庞,无神的眼光。体格异常清瘦,但丝毫掩盖不了此人全身上下如刀刻般的凌厉。
牧童怎么也想不起来镇上有这么个人,但见远处那人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缓缓倒下。
……
清明这天,人们少不了要踏青,扫墓,在坟堆前洒上酒,摆上菜,祭奠先人。有钱人家还可放上一阵响炮,修缮一下大户人家的陵墓。子孙后代不论发迹或是没落,总不能忘了先人的。
这是一种敬畏的情怀。更多的是尊敬与缅怀。
此刻已临近傍晚。镇外田野里这片坟林陆续有人提着红漆复合方盒子,或肩上挑着扁担前来扫墓上坟。这些人大都粗布麻衣,淳朴厚实,心地善良。
全因这毓秀的山水,养育出这些灵秀的人们来。
顾老汉正给一座看起来建了很久的坟堆上土,腰间别着一根旱烟杆。
他皮肤黝黑,手中老茧如皴裂的甲骨,但双臂还是充满力量,一铁锨能铲不轻的土,拍在坟身上,拍结实了。
他累了就停下来,抽口旱烟袋子,原本玉绿色的烟嘴现已变得如同煮熟的鸡蛋一般的白。
他眯着眼,不知道想什么事。也许是为他那乖巧美丽的孙女儿筛选佳婿,也许是想念这墓里沉睡的人,也许是为明天的生活而担忧。总之,他的面色看起来不甚如意。
生活,你为什么要这么压榨一个老人呢?
顾老汉眼睛深陷,眼角尾纹密麻。他咂着烟嘴,却又叹息。
他朝身旁的石块上磕了磕烟壶,刮掉残叶渣子,又从烟袋里捻出几根烟丝,塞进烟壶里。正要打上火石,谁知雨滴偏偏落在火丝儿上,不好点着,便把烟杆子收起来,腰带上一别,拍拍手站起来拿起铁锨。
一阵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喊声远远地穿了过来:爷爷,爷爷。
顾老汉一听,笑着眯了眼,不用想也知道,这镇上除了自己的孙女儿小蝶还有谁家的闺女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来得正是那倒骑牛背上可爱的牧童。
小蝶此时的斗笠已经颠到后背,盖在小蝶弱小纤弱的后背了。斗笠上的绳子扣在小蝶白净的脖子上,小蝶脑绑的马尾也湿了大半,几根发丝贴在了脖颈。
“来,先给你奶奶磕个头。”顾老汉也不责备小蝶沾满泥渍的脚丫和挽起的裤脚,溺爱的说道。
小蝶听话地恭敬磕了三个头。
“爷爷,小蝶把大灰和羊都赶回家了。”
大灰自然是那只大水牛。
“恩。”顾老汉扛起铁锨,“咱们回家吧。”
小蝶也提好红漆木盒子,一老一少的身影在无边的清明雨丝里渐渐消失。
……
村庄在夜雨里逐渐沉静下来。灯火不灭,各家人木窗外都搭着块板,灯光摇摇晃晃,盏上棉线浸在豆油里,烧出一股香味。
阿木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仍未停。
阿木就是那日清明倒在坟林里的少年。阿木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小蝶这么叫他的,因为阿木总是呆呆的像块木头,眼睛没有一丝光彩,木木然的。
小蝶端着碗热好的米汤小心的走到床边,她很好奇眼前的这个少年,一天到晚不说话,眼睛要么是不睁,要么一睁就永远不动一下,小蝶觉得很有趣,硬要试试,但自从学着和少年一样不眨眼时才发现太难了。
阿木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甚至连手也不洗脸也不洗,头发里还夹杂着几根枯草。
顾老汉打算等这阿木伤一好,就打发他走。一个人不能干活,话也不会说,还有啥用?而且家里也实在很拮据了。
说着,顾老汉在屋子里闷闷地咂着烟。门外雨帘轻泄,院子里搭起的帐篷下,放置一盘石磨,几盆黄豆泡在水里。
这是顾老汉的生计。磨豆腐。
不知又要下几天的雨。顾老汉眯着眼,将烟嘴朝门槛上又磕了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