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并蒂(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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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蝎蝎螫螫地像什么样。还不快过来。”湘儿又催了一句。
    “姑娘,这荷今天折了怕晦气呢。”有较年长的歌女答道,“人都浮起来了,怕魂儿已上岸登舟,去了别处。”
    歌女声音不高,可月璃和青陌就在池边,这话到底是听了个分毫不差。青陌扶着栏杆,虽未曾真见浮起的人,可还是怕得掌心冒汗。月璃一想到荷香满池中有人浮着,本已闷着难受的五脏更是翻江倒海,抽了帕子低头干呕。
    “没见到两位小主还在么?说话竟不知轻重,待我回了你们的姑姑,看你们还怎样牙尖强辩。”檀雅一边镇住歌女,一边替月璃顺背。湘儿忙去另叫了两顶轿,亲送了月璃青陌上轿,方回明镜泉着人捞了尸体,清了痕迹。
    待回到景春阁,月璃已经好多了。倒是青陌又急又内疚,一个劲地自责:“只怪我,明知姐姐受不得暑还去明镜泉,又累姐姐受惊。”
    “你且坐下。”月璃已是神色如常,“檀雅已去请御医,开剂消暑的药饮变好了。你也不看自己,急得妆都花了。今日的事细想来还有些蹊跷。若无惠婉仪那句话,青陌你也不会去明镜泉。”
    “可,婉仪又怎知明镜泉竟有……”青陌只是不解。
    “见宫人面生面熟,倒不新鲜,可柳常在和惠婉仪并无深交,又怎连那个鹊儿擅什么也这般清楚?何况,以她现时的宠,因疑心而处理一个宫人还是能够的。”月璃看着青陌神色似是未信,补充道,“今天这事少不得要回明元妃,是丁是卯,以后便知分晓。我不过推测,安妹妹听过便忘了吧。”
    不多时,便有宫人来传御医已到。谷雨忙放下纱帘,摆好小几,才去请人进来。来的御医名唤吴宗,因隔了纱看不真切容貌,只莫约三十五岁,并没蓄须,看着清爽干净。月璃推让青陌先诊,吴宗先是问了些日常起居,连翘一一答了,最后才隔着锦帕诊脉。似是不放心,换手又诊了一回。他才要说话,青陌便忙推月璃亦诊了。
    待都搭了脉,吴宗神色微变,掠过不存在的须,又细问了二人平日的饮食。沉吟片刻后竟噗咚一声跪地,唬得连翘以为有什么不好,忙扶着青陌的小臂。吴宗以头触地,声线微颤也辨不出是喜是惧,道:“恭喜两位小主。竟是一同有喜两月了。”
    月璃把手搭到小腹上,突然被告知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逐渐成长。喜悦咕嘟嘟地抽芽发叶,把心房遮了个严密。连这素来厌恶的漫长夏,也因是石榴花纷纷笑开的季节,多了一丝可喜之处。月璃没有想到,当初青陌的戏言竟然成真,正如她不会想起,夏之热烈以后还有寒冬肃杀,白雪皑皑。
    檀雅赏下两把金瓜子,欢喜地送了御医出门。青陌亦回到玉棠馆,自然是面凝春风的。除了洒扫的宫人,谁也没留意到后院数杆修竹,本应青翠的叶无风自下,或暗黄或暗绿地覆了一地。
    萧昊此时正在书房批阅文书,听到书架后壁闷响了两声,一挥手便让云奉领着众人回避。书架一旋,竟是一扇暗门。唐彦从暗门中走出,行了礼,见四周无人,方道了句:“师兄。”唐彦作为暗卫之首,于无人处叫萧昊师兄这是萧昊亲允的。两人似有约定,要不是唐彦挑些无人的时候出来,要不是萧昊总命众人退了。这九五之尊在唐彦面前,竟一直被唤作师兄。
    “你一向不挑这时出来,这回是怎么了?”萧昊问道。
    “上次惊马一事已有结论,是永和宫主位林氏所为。香粉亦在她宫人的屋内找到。再有……”唐彦一时犹豫,不知如何向下说。
    “什么陈年旧事都被你翻出来了。”萧昊见他又停了话,只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师兄,林氏绝非善类。她以提炼后的郁金香花汁浸入丝线,再转赠他人。连太后赏的屏风,她亦将朱砂混入彩漆,新上了漆又去作贺礼。这等女子处于高位,只怕那两位有孕的主又不得安宁了。”唐彦见萧昊微有喜色,再道,“怕师兄还未知道消息吧。有孕的是瑾舒媛和同居一宫的安采女。舒媛是师兄重视的人,少不得替师兄多留点心。”
    萧昊脸上更露了三分喜色,笑道:“清薇自有她的妙处。既是她的宫人藏有物件,留个活口作警戒,余的你自己办,不必回了。清薇到底是少了依靠才一时冲动,安氏的胎到她名下也好。”萧昊又想了一阵,“这段时间景春阁要是出了一点风波,阿彦你便安心当一辈子侍卫吧。天远最近也要回都城述职,要让他知道月璃有什么不好,你便自个准备着吧。”
    “师兄也别当瑾舒媛是那任人欺辱的白兔……”唐彦似不愿扰萧昊的兴致,转了话题,“罢,我还要去邀月阁替师兄选新练的姑娘,便不多留了。”说着抱拳一礼,便又从暗门离开。
    都说是小皇子带来佳兆让后宫一下子出了两名孕妇,萧睿的满月宴摆得很是热闹。吹拉弹唱,戏剧杂耍,各宫庆贺,足足闹了两天。可风云祸福到底难料,头天惠婉仪才被提了贵嫔,第二天小皇子便被发现出了酒疹,太后以照顾不周,蓄意谋宠的名义把皇子抱到宁寿宫,任惠贵嫔顶着太阳跪了一个时辰,说尽好话却连皇子的面都见不着。
    “瑞妹妹可都看见了?”元妃在明镜泉旁和瑞贵嫔并肩而立,缀着明珠的银红绸面绣鞋微微一动,一朵残花便落入水中,“身世再好又如何?只要顶上的不愿了,她还能当娘娘夫人不成?”
    璟瑶才想应话,便听到两把女声响起:“见过元妃娘娘,瑞贵嫔娘娘,娘娘长乐未央。”原是月璃青陌散步偶尔路过,便上前见礼。
    “免了。本宫还以为安常在不会再到明镜泉,荷花映衬,安妹妹倒显得格外招人疼爱呢。”元妃顺手拔了只鎏金玛瑙玫瑰簪插入青陌发间,“真好看,永和宫正缺个可人儿呢。”
    常在一位是青陌有孕后提的,月璃平素恩宠较旁人深些,一跃两级成正五品容华。
    “嫔妾谢娘娘赏,嫔妾只是蒲柳之姿,娘娘谬赞了。”青陌含笑谢恩,婉转推拒。
    “本宫说好,你受了便是。正如这花,明天谢了,但今天却开得极好。可见,这世事——难料。”元妃施然开口。
    “娘娘说得极是。世事难料,即便有不如意,那亦是正常的不是?”月璃上前一步,几乎将青陌护在身后。
    “容华似乎没有听过另一句话,叫事在人为。有不如意啊,本宫亦可把它改得如意。”元妃的灵蛇髻以累丝点翠金簪作饰,一对及肩的倒垂莲花金叶珍珠步摇昭示着对方不可逾越的身份。
    有金鳞的锦鲤在荷叶间嬉戏,顶着一片落下的透白花瓣便不知去了何处。锦成宫内,风起叶落,暗绿的竹叶被换成不均匀的锈红,介乎于清香与腥臭之间的气味混成一种暧昧,只若隐若现,又似潜伏已久。阴影如不动声色伸出的爪牙,挠在宫人的心上,勾出了莫名的阴暗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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