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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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谕尘睡相很规矩,双手老老实实地交叠放在腹上,面容美好安静,呼吸均匀绵长,呵出的气细细软软得如轻柔羽毛。他原本很厌恶和别人一起睡,但是近来的确为各种事情忙坏了,所以整晚睡得很沉。
    而挨着躺在他身旁的景诏光睡相却像一个霸道蛮横的小孩子,一只手环绕着君谕尘削瘦的腰身,一只脚还老实不客气地搭在君谕尘的腿上,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了他的身上。最后不知怎的,景诏光睡着睡着脑袋就蹭到君谕尘光洁白嫩的颈项了。或许是觉得舒服吧,毫无意识的景诏光索性搂抱着君谕尘,蹭着他柔软干燥的颈窝睡得香甜。
    可怜了君谕尘,一整个晚上都感觉自己鬼压床了。早晨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某大型犬科动物,俊脸黑了又黑,勉强克制住没有将身旁的人一脚踢下。
    “唔……”景诏光悠悠转醒,一双桃花眼中有还没褪却的茫然。他半睁着眼眸,看着身旁已经坐起穿衣的人,对方侧脸精致的轮廓在早晨清新明媚的阳光下愈发清晰。
    “醒了?”君谕尘冷冷道,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景诏光单手支撑着床直起身,吩咐候在外头的太监进来服侍着穿衣。他回头看着君谕尘,声音是一贯的慵懒:“谕尘,你起得这么早作甚?唉,难得睡个好觉,又被打断了。”
    “陛下,你要早朝。”君谕尘斜睨了赖在床上的景诏光一眼:再不起来,就被你压死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景诏光嘴贱成习惯,等顺溜地说完,才发现君谕尘的俊脸上杀气弥漫,赶紧改口,“自然,朕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君谕尘毕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冷哼一声,转身背对着景诏光更衣。
    两人这番作为自然被景诏光的随侍太监王公公看在眼里。一出了猗竹居,他便躬身凑前,压低声道:“陛下,奴才看这南苍废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您把那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他,奴才担心……这怕是要出乱子啊。”
    王公公名福年,是宫里头侍候了三朝皇帝的人了,景诏光对他倒还比较信任,所以并没有瞒着他自己与君谕尘三年之约的事。何况,王公公对于打点宫中的事也比较上手,日后也方便君谕尘在宫里头行走。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景诏光挑着桃花眼似笑非笑,“再者,王公公,你认为有人会是生于宫中、长于宫中的南苍太子的对手?朕可听闻,谕尘自幼丧母无依,而且他的母后虽是后宫之主,却不得那位昏君的宠爱。”
    王公公赶紧噤声了,显然懂得景诏光未出口的话——
    虽然君谕尘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但是他若没有足够深的城府,又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生存下去?要知道,有多少人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景诏光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身后王公公的面色,不再多言。他比谁都清楚,能够坐上这个位置,能够坐着这个位置,需要付出多少常人付不起的代价。
    他和君谕尘今年不过十八岁,都还未及弱冠,却都必须要比其他人先学会长大。
    恢弘金銮殿上,百官手执笏板而立。只有一人高高坐于汉白玉阶之上。
    “关于南苍废帝去留一事,众卿可有异议?”景诏光的声音不大,甚至是一贯慵懒的腔调,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令人不得不臣服。
    他的目光扫向文臣一列,停在最前面须发皆白的老臣身上:“沈爱卿觉得呢?”
    沈重言是三朝元老,当朝的左丞相,也是当朝贵妃的外祖父,说话自然是有分量。景诏光点名让他表个态,无非是要他率众支持。沈重言毕竟是老奸巨猾,立刻揣度出了圣意,出列躬身说道:“微臣认为,陛下这招妙极,既彰显了陛下仁爱,又软禁了南苍废帝,其他残渣余孽何敢造次?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左丞相都放话表示无异议了,其他做人臣的自然出声附和。
    “臣附议,陛下宅心仁厚实乃万民之福。”
    “臣附议,陛下圣明!”
    “臣附议,陛下此举确实为我北玄除去了心头之祸患!”
    ……
    景诏光俯视着汉白玉阶下的众臣,桃花眼中有深沉的笑意沉淀。恭维之话谁不会说?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他又如何不知?众臣背后怎么评价他此番作为的,什么不成体统,什么养虎为患,他可是清楚得很的。所以恭维之话,只能听,不能信。
    他也早厌了这些自认为资历高的朝廷元老,对自己任何举动决策都指手画脚,好像自己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他忽然想知道,若是自己回答“爱卿们思量过多了,朕不过钟情他而已”,这些个臣子会作何反应。
    却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这般荒唐的言论。
    帝王可以多情、薄情、绝情,却不可以专情、深情、痴情。
    御花园内,银装素裹,放眼所及皆是苍雪白霜。时值寒冬,花期已过,整座御花园唯东面梅园梅花开得盛极,轰轰烈烈得像穷尽了一个冬季的绚烂。
    此时东面的梅园里,君惜月正驻足赏着枝头梅花,披着火红狐裘,捧着漆金手炉,仰脸含笑的模样安静而柔弱,令人见之便生怜爱。她知道自己不再是昔日娇惯任性的南苍国公主,心中总是积淀着对兄长的愧疚和对北玄帝王未曾来看自己的失落,所以近日来清瘦了许多,倒是越发楚楚动人。
    “这不是惜月妹妹么?”一道娇俏的女声自身后兀的响起。
    君惜月转过身,便看见一名满头珠翠的宫装丽人由宫女搀扶着徐徐走来。她穿着华美昂贵的玫红天蚕丝月季纹鹤氅,妆容精致,体态婀娜,飞仙髻上斜插着的翡翠荷叶步摇伴随她的莲步轻移摇曳生姿。
    来人竟是宠冠后宫的沈贵妃。
    “贵妃娘娘。”君惜月低眉顺目地福身请安,倒是没有了公主的骄横。
    沈贵妃攥着丝帕掩嘴笑着道:“妹妹贵为金枝玉叶,姐姐怎受得起妹妹一礼?”
    “姐姐说笑,妹妹与姐姐同是服侍陛下的妃子,何来金枝玉叶一说?”君惜月暗暗地咬着银牙,心下有几分委屈和恼恨。来者不善,显然又是来看她笑话的。
    “姐姐可听说了,妹妹原是南苍国的小公主呢。自小便娇生惯养的,怎么不是金枝玉叶?”沈贵妃巧笑着将她扶起,口中继续说道,“说来还有你那兄长,也是和你我同为服侍陛下的,你俩兄妹倒真是有缘呀!叫姐姐想起一句诗,似是什么‘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什么?”君惜月闻言娇躯狠狠地一颤,抬头盯着沈贵妃急声问,“你说哥哥也入宫了?”
    “妹妹难道不知道么?”沈贵妃依旧盈盈地笑着,眼神却比蛇还要毒,“你兄长如今可是陛下的男宠。听说陛下极宠幸他,还特意颁旨让他和另一个男宠入主绮罗宫了呢。”
    君惜月如杏仁般灵动水润的眼眸顿时空洞无神:哥哥是那么骄傲的,自己竟然害他……
    她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梅园,连基本的宫廷礼节也忘记了。
    在她的身影消失后,沈贵妃恨恨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涂着丹蔻戴着指套的长长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里。她的笑容依旧美艳柔和,眼神却一下子阴沉下来:“哼,果然是兄妹俩啊!勾引人的本事倒是学得真像!”
    她的外祖父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原本以为皇后宝座唾手可得,北玄帝王却屡屡以她胸襟狭隘和专横跋扈为由拒绝立她为后。可是她又有什么错?不过希望自己的丈夫眼里心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的确,她的希望并没有错。错只错在她嫁给的是掌管国家的帝王。而帝王,是没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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