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空调的温度是28度，而窗外零下的天气，二者的气流因为风的介入，你说谁会赢？
    我蜷缩着身子，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李露坐在书桌旁边，我呼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床边把窗户拉上，又躺回了床上。
    “北城下了几场雪？”我问。
    “谁丫有空去计算这个？”
    北城的雪下够了就停，等积雪融化了之后又下，反反复复，等到人们习以为常了就不足为奇了。我从背包了拿出还有半瓶的蜂蜜，这是塔沐上次在香安寺给我带的，我还没喝完。
    我泡了两杯蜂蜜端进卧室，香气扑鼻而来，我喜欢看玻璃杯溢出的热气，白色迷雾，若隐若现，雾里看物的朦胧感常常给人不一样的优越感。
    李露手里拿着我从包里取出来的半瓶蜂蜜。
    “不声不吭，四年里他妈一个人躲在南岛，曾旧旧，你真有本事，既然决定一个人远走高飞销声匿迹了还回来做什么？你以为自己算什么，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一句活不下去了就给人玩失踪，现在呢？活下来了是吗？是不是指不准哪天遭遇什么不幸了又要死要活了。”
    我闻了闻蜂蜜散发出来的淡淡气味，“李露，你那么聪明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南岛？”李露沉默，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世界并非傻子多，而是比起聪明人，傻子要活得容易些。
    李露平静地看着我，低头喝了一口蜂蜜。外面又下起了雪。
    “我都想过出家了，那会啊，李露，你知道吗，很害怕，你说是不是人坏事做多了就会遭报应，我是这么想的，这些年里常常从夜里守到天明。一个人，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晚上睡不着是时有的事。林镇的香安寺，我在那里呆了两个星期，在最开始我真的想过有出家，不是一时冲动的结果，是真的想好了。”
    “为什么现在才想回北城？”她问得突兀。
    怎么现在才想？
    我一直都在想，无时无刻，可是你想回去的地方恰似你害怕回去的地方，也是恶梦开始与结束的地方，我就算愿意回去，还怎么回去？
    “李露，我想家了，四年的异地依旧温暖不了我曾破碎的心。”
    “曾旧旧，我见不得你哭哭啼啼的傻逼样。”
    所以这大概就是我不在你面前哭的原因吧。
    我笑得灿烂，“我也不常哭，就是难过了实在忍不住了会抹一下眼角。”
    李露很平静地望着我，“南岛，还好吗？”
    “好，只是我习惯了北城。”
    李露两手捧着玻璃杯，热气一直在冒，她没有抬头，只是很随意，随意到我想那一定是刻意的。
    “你，出家挺好的。”末了，李露爆炸性给了我结论。
    我瞪大眼睛，不明所以。李露淡淡地说，“睡个午觉，下午三点左右，我让我朋友过来，一起送你回家。”
    “嗯。”
    我躺在床上侧着身子，闭眼没有丝毫睡意。时间观念的单薄意识早就超越我能接受的范围了，我问李露几点的时候那时已经四点钟了。
    原本是三点左右出发，她朋友两点五十几就来了，可能看我还在休息也就推迟了。
    我把半瓶的蜂蜜留在了李露的卧室。
    没有其它用意，总觉得淡淡味道适合你，不会甜腻回味起来让人心暖。
    家还是原来一样的院子，我下车后李露的朋友帮我把行李箱拉倒院子门口便和我道别，我有好奇为什么都到家门口了李露不进去坐坐。真的，这些事情也包括很多的事情我总是无法理解，站在常人的角度，难以理解。
    也许我本就不是常人吧。
    “炎炎，帮妈妈衣服架子拿两个出来。”我走进院子，一切的场景都好似曾经，这样那样的情景在梦里无数遍播放，如此似曾相识。
    “妈妈我在拼图，能不能等一下？”屋里面孩子的声音稚嫩好听。
    正在忙碌的妇人停下手中的活，两手叉腰冲屋里喊：“衣架先拿两个给妈妈，你爸爸都快回来了，饭菜都没做。”
    屋里有个小身影不紧不慢走出来，我立在行李箱的一侧，雪一直在下，只是不大，相比正午的雪花这要小得很多。小男孩惊喜地大叫：“旧旧，你回来了啊！”
    我来不及看周遭发生的一切，曾炎炎就这样冲过来抱住我，他长高了许多，还是干净利落的小平头，以前肉嘟嘟的双颊此时棱角分明。
    他抬头睁大眼睛望着我，水汪汪的眼睛雪亮雪亮，笑起来的时候小酒窝深陷。
    我捏捏他粉红的小脸蛋，“曾炎炎，你该叫我姐姐。”
    “姐姐。”他叫。
    我笑，“炎炎长高了。”
    “旧旧，我可想你了，见到你真开心。”曾炎炎脑袋蹭蹭我怀抱。
    我托起曾炎炎脑袋，笑着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声音倍儿响。随后我松开他的手，看着站在曾炎炎身后的人。
    时间的残酷连带着我的不孝，她的一生途径坎坷，几场大起大落的跌起，她是如何承受的？以信仰之名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将强，她的生活一本书怕是都无法写尽。
    “妈。”
    “先进屋，外面天冷。”她说。
    曾炎炎牵起我的手，我妈妈拉着行李箱，我跟着走进屋子里。
    与先前的四合院相差无几，装潢也几近相同，不过是地板的颜色不同罢了，厨房比以前的要来得新，天花板的高度好像现在的要来得高。我坐在方凳上，颇有些局促不安。
    曾炎炎进到卧室里拿来作业，乖乖趴在小书桌上做起了作业，时不时抬头冲我傻傻地一乐，我走过去抚摸他的头发，“干嘛呀你，一个人傻乐？”
    “我好开心。”曾炎炎认真道。
    他有不开心过吗？我问：“爸爸呢？”
    “还没下班。”曾炎炎标志性地一手托住下巴，“旧旧爸爸妈妈他们都好想你，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我看见过妈妈哭了，她是不是怕你不回来？”
    我像被电触了，一身麻木。
    望着厨房里那个忙碌到一天到晚都闲不下来的身影，我的视线终于模糊了。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让你操心了让你孤单到几近绝望。
    我默默走进厨房，她要拿什么，不经意往旁边看了一样，瞥见我后迅速回头，顾自忙自己事情。
    “妈，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不忙，你去教弟弟做作业。”
    我走去握着她还拿着锅铲的手，粗糙干燥带来的效果是静电的产生，触不及防。
    她伸手抹去眼角的眼泪。
    我比不过你坚强，但是那一刻，我懂，我必须要比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