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柳和砍萧邻近都城三捷，可谓天子脚下。当然了，此刻就是王帝陛下出门也是湿裤子一条路，他的脚下……呵呵。
    和其他人一样，年过古稀的瞎眼夫妇也要往三捷赶。他们年纪大，又看不见，只能让邻居帮着收拾点衣服钱财。其实他们这个年纪，上城吃东西是不收钱的。他们之所以要带上一点棺材本，是要给二狗买件像样的衣服。
    柳二狗是瞎眼夫妇的邻居，今年正月过的生日，也算过了成人礼，是个小男人了。他的成人礼十分特别：首先，是阿爹态度的异常。自从阿娘死后，阿爹就没对他好过，有事没事打打骂骂，弄得二狗一直哭，眼睛就没有消肿过，而那一天，父亲一大早出门，中午回来，给二狗带回来一件裤子。二狗受宠若惊，做梦也没想到几十次差点弄死自己的混蛋阿爹会给他买衣服；他害怕，又情不自禁地高兴，小心翼翼地将裤子套上后，立刻挨了他爹一巴掌。
    二狗不知所措，还沉浸在幸福里。他爹把他打趴在地上，又蹲下去抓起他的头发接着扇。二狗的头发又干又枯，抓在手上摩擦力很大，根本挣脱不了。二狗他爹打完了几个巴掌，又扯下二狗的新裤子，打屁-股。二狗经常挨打，但是挨打这种事情，怎么着也不会习惯，二狗哭叫出来，结果他爹又一巴掌扫过来，他一颗门牙松了。
    接下来还是打。二狗最后被他爹拖到门槛上撞头，第三下的时候晕过去了，谁知道后来怎么折腾。瞎眼夫妇正在睡午觉，其实他们耳朵也不太好，直到二狗被拖到门口时，才听到二狗沙哑又尖锐的惨叫。瞎眼夫妇摸着出门来，循着声音来到二狗家门前，指着门口的扫把叫骂：“你又喝酒啦！怎么能够这么对孩子呢！你还有没有良心呢！你是不是人啊！你赶紧停手啊！孩子没声啦！”
    二狗爹丝毫没理会他们，又打了一阵，才把二狗拖回屋：“死老头老太！老子打儿子没你们事！再乱吠连你们一块打！”
    瞎眼夫妇受到了惊吓，又听到已经不打了，互相搀扶着回屋，嘴巴里还念叨个不停：“大狗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那就是二狗的成人礼。他醒来的时候，喉咙又干又痛，眼前的景象模糊，还不断乱晃。他刚张开嘴巴，一口血就流了出来。
    二狗一滴眼泪流了出来，沿着肿起的脸滴在地上。他抬起头来，屋子里很黑，外面也没有一点光亮。阿爹也不在。
    二狗饿了，又渴。他昨天中午就没吃东西，今天早上喝了一点水。二狗想爬起来找水喝，他刚动了动身体，就听到铁链子玲玲当当响的声音。
    欲哭无泪。正月头，南方的冬天极为湿冷，空气中窜着阴风。二狗的新裤子没了，只有一件破布上衣。二狗还记得它原来的颜色，是深红色。四年前阿娘卖给他的，和人杀了好久的价。二狗觉得冷了。
    二狗只能缩成一团，两只手抱在一起，手掌摸着手背，分享那薄薄的温度。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狗立即精神起来，如果是他阿爹，可能会赏他一点吃的。
    他只能失望了。二狗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并不是一个人，并且步子很匆忙。当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的时候，人说话的声音也出现了。听上去，应该也只是和二狗一样大的少年。
    “真是谢谢你来带我们去啊！我早就听说唱小散戏，咱几个村最好的就是柳儿姐姐！”
    “之前我们就说好的嘛，我来找你们，姨姨才肯放人。今天晚上还有烟火会，就在砍萧，我家门口。到时候会有很多好吃的。”
    “什么！小沁你怎么不早说！我没带钱！我先回去拿！”
    “别啊，你回去要是赶不上我们怎么办？今年我老姑姑回来，红包够大，我请你们就好了嘛！”
    “就知道你小子够意思！我要吃……”
    “那我要……”
    脚步声慢慢远去，说话的声音也小了，最后消失。二狗心里委屈极了，呜呜呜又哭了出来。没人知道他此刻有多难过，心头的肉像被阿爹拧着一样。
    沙哑的哭声在黑暗无光的木屋里传开来，显得单薄而凄凉。二狗一直哭，后来累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那个时候，二狗就坚定了要弄死他爹的想法。今天，他成功了。
    另一个邻居来通知瞎眼夫妇上城的时候，瞎眼老头让二狗找来他爹，一块上城，瞎眼夫妇一直不知道二狗被他爹拿狗链锁着，而且还是带锁的，二狗也觉得这条链子不便宜。二狗答应着他们，回头发现自己阿爹醉得不省人事。二狗在他身上找到钥匙，倒腾了一会儿解开狗链。他阿爹还没清醒，二狗把他拖上板车，当着瞎眼夫妇的面推走。
    他把板车推到村里的粪池边，把他爹推进里面去。尽管掉进粪池里，二狗他爹还是没有醒来。二狗这个举动是十分琢磨时间的，他已经算计了两年，知道一小段时间过后，就会有人来把粪池封了。
    这段时间刚好够他离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