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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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时值乱世,苛政纷起,民穷财困。
儋州城外十里坡,两名衙役押解着十数名百姓行进。这群人衣衫褴褛,有老有少,清一色的都是男子,正是即将被抓去战场的壮丁。
朝廷无道,义军频起,这些人,便是官府抓去抵抗起义军的民兵。
烽烟四起,十室九空,当差的抓不到壮丁便只有拿老人稚子充数,是以各州府间的男人愈来愈少。
为了防止民兵私自逃走,朝廷颁下苛刑峻法。私逃是大罪,一家有罪而九家连举发,若不纠举,则十家连坐。可以说,一人犯法,其家属、亲族、邻居等都要连带受罚,从而起到对百姓的震慑作用。是以,以二人押十人,却无一人想到逃跑反抗。
走在队末的是一名花甲老人,衣衫破烂,头发花白。他年岁已高,行动不便,常常遭到衙役的殴打怒骂。他的孙子也在队伍当中,见爷爷被打,却只能握拳含泪。其他民兵见此,也不过摇头叹息,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这一日,那老人不堪劳苦,终于发热病倒。其中一名衙役见此,立刻将手中皮鞭抽将上去,嘴里骂爹骂娘。
老人的孙子见状,只得跪在地上苦苦求情,涕泗横流,好不凄惨。那衙役顿感不快,皮鞭更加用力的向老人招呼。老人的孙子无法,只得用身体覆住祖父,替他承受鞭打。
押送民兵向来是苦差,那衙役连日赶路,早已心中愤恨。此时正好借此机会一并抒发出来,抽人抽红了眼,直把那祖孙二人抽得是皮开肉绽。
开始底下的老人还能痛呼几声,越往后越没有生息,又见孙子被打,竟一口气卡在胸口昏死过去。其余民兵见此场景,个个悲愤难当,却畏惧严苛律法,竟没人上前制止。
一时间,偌大的山谷里竟只听得到老人孙子的悲鸣声和皮鞭落下的嘶啦声。
正在此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转眼便到了跟前。那衙役抽人抽得兴起,忽然听到一声利器破空之声,随即颈后一阵剧痛,扑倒在地。
骤变突生,所有人始料未及,只听到“吁”得一声,马匹长嘶,划破空谷。
“哪来的杂碎,竟敢在小爷我的地盘草菅人命?!”
另外一名衙役见同伴突然遭难,既惊且怒,抬头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所有未出口的谩骂戛然而止。
只见枣红骏马上端坐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容貌之盛,恐女子尚不能及。他一身大红狐裘,后背一把赤红色大弓,左手勒马,右手持一条钢制九节鞭。眉目间自有一股凌厉之气,睥睨众人,不怒而自威。
当真是其人如画,画逊其人。
“哟!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娘子?”那衙役见他年幼,不由轻视于他,又见那少年容貌极美,遂起了调戏之心。
却不知那少年此生最恨人说他形貌肖似女子,闻得此言,手中钢鞭立时狠狠抽将下去。那衙役怎是他的对手,被一鞭抽倒在地。那钢鞭在少年手中虎虎生风,直抽得衙役皮开肉绽,哭爹喊娘。少年唰唰几十鞭下去,兀不解气,手下愈发狠了起来。转眼那衙役呼吸已是出多进少,浑身是血,不多时便不再动弹,竟被活活鞭挞至死。
先前被少年一鞭子抽晕的衙役恰在此时醒来,见到同伴惨状,登时不顾腿软,吓得起身就跑。那少年回手一鞭勒住他的脖颈将他卷至马下,胯下骏马一个蹬蹄,正好踏在那衙役胸口。只见他肋骨立断,胸腔下陷,转眼便成一个死人。
那红衣少年眨眼间取人性命,却并不慌张,好似不以为意。只见他一跃下马,走到那祖孙二人面前,查看了一下他二人的伤势,随即从马背侧边的箭筒里摸出一支响箭。
少年自背后取下那张赤色玄铁大弓,弯弓一箭射向天空。只听咻得一声破空之响,那支箭在空中炸开。
那些民兵早已被眼前这“天降神兵”唬得愣神,押送他们的衙役一死,他们立刻不知所措。
却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烟尘滚滚,细数之下竟有二十余骑由少年刚才的方向奔来。
这二十余人皆是虎背熊腰的壮年汉子,又兼腰负朴刀,吓得那群民兵不住后退。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黑色短褂的大汉,只见他跳下马背,看见地上的衙役尸体,不由得皱眉道:“子修,你杀了官差?”
少年啐了一声,道:“狗屁的官差!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欺凌百姓,被小爷我撞见自然是死路一条。”
“你啊……”那黑衣大汉叹道:“子修,你怎么像根炮仗一般,一点就着。毕竟是官府的人,怎可如此大意!”
那少年对此事却浑不在意,轻笑道:“无非是两只惹人厌的老鼠罢了。”
韩杰英摇摇头,叹道:“你这性格,行走江湖,早晚要吃亏。”
那红衣少年眉峰一挑,笑道:“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才是人生幸事,哪管得了那许多。倒是眼下这老少二人身上带伤,我断没有见死不救之理,还请英叔招呼几位弟兄将他们带回山寨治疗。”
“不妥。”韩杰英道:“我看他二人伤重,还是就近送往儋州城治疗为好。你先回山寨,我护送他们去儋州。”
少年眨眨眼,笑道:“那我谢谢英叔了。”
少年翻身上马,对着余下的民兵朗声道:“我既已杀了官差,你们便各自逃命去吧。朝廷无道,我救得了你们一时,却救不了你们一世。还望各位自己保重,断不可再这样软弱可欺!”
话落,只见他调转马头,纵马绝尘而去,那二十余人紧随其后。倏忽间只见一道红影直射出去,狐裘猎猎生风。一个民兵大喊道:“不知小英雄姓甚名谁?”
他喊出口时马队已走的远了,那红衣少年胯下神骏更是已看不到影子。那民兵正觉失望,忽然听到极远之处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
“在下柯山秦子修!”
柯山位于儋州城西南,背靠檀江。其间多奇松怪柏,地精灵芝,实乃钟灵毓秀之地。
猛虎寨建于山中,大当家姓石名惊天,擅使狼牙棒。其人身高八尺有余,虎背虬髯,坊间传言,石惊天曾徒手搏白虎,赤膊将那吊睛白额的畜生几拳打死。在他之下,有大小喽啰好汉几千人,人多势众,占据柯山天险。
猛虎寨盘踞柯山多年,太平年间官府尚不能将其剿灭,如今乱世更不能动摇其分毫。
山寨大门依地势而建,两侧皆是天然形成的山峰。平日里,瞭望台上东南西北四角各一人,每日三班,轮流站岗。一旦发现险情,便以号角声通知寨中众人。寨中亦有列队巡查之人,如同军中编制,三个时辰交接一次,俨然将山寨守得如铁桶一般。
瞭望台上的守卫只见远处浮起一阵烟尘,一队马队奔驰而来。当先一骑红衣红马,英姿勃发。
瞭望台上四名守卫同时吹响手中的号角,嘹亮的号角声在整个山谷中回荡。
“少当家回来了!”
山寨大门缓缓打开,秦子修一骑当先,策马进入山寨。猛虎寨占地极广,寻常人策马也需半盏茶时间方能到达议事厅。然秦子修胯下坐骑乃是汗血宝马,名曰“赤炼”,可日行千里,其疾如电。几乎就是眨眼间,一抹鲜艳惹眼的红色便跃至眼前。
议事厅**着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他相貌并不出众,却自有一身儒雅文静的气质。不似习武之人,倒像个胸有沟壑的书生。
此人姓吕名略南,乃是石惊天的“智囊”,是这寨中军师一般的人物。其人学富五车,却因官场舞弊横行而屡试不中,一时激愤,便加入这猛虎寨,帮助石惊天对抗朝廷。过去官府的几次不同规模的围剿,都被吕略南使计破解。因而,他可以说实在这猛虎寨中仅次于大当家石惊天的人物。
秦子修乃是石惊天多年前收养的义子,得其亲传武艺,吕略南更是秦子修的授业恩师,相当得到秦子修的敬重。
吕略南远远瞧见马上的少年时便一直微笑地注视着他,待他到了跟前,方才开口说道:“回来了,子修。”
“先生!”秦子修跳下马背,脸上尽是掩不住的欢喜:“许久未见先生,先生是否一切安好?”
“都好。”吕略南拍拍秦子修的肩膀,笑道:“回来就好,石寨主在议事厅中等你。”
秦子修点头道:“那我先去拜见义父。”说罢,向吕略南施了一礼,便向议事厅中走去。
这议事厅有十几级台阶,两侧各有一人持兵器把守,建筑虽比不得王城官府,却也算气势恢宏,正中一块乌金匾额,上书“议事厅”三个大字,笔书强劲有力,着实震撼人心。
进得内堂,并不见什么奢华装饰,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只见主位端坐一人,乃是一名年约不惑的大汉,虬髯虎背,鹰眸隼目,坐下一张完整的白虎皮,真真是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
秦子修自小被生身父母遗弃,在石惊天身边长大,与他感情极其深厚。如今数月未见,思念之极,初一得见义父,眼圈瞬间便有些发红。只见他双膝跪地,朗声道:“义父!我回来了。”
石惊天虽是个粗犷豪放的汉子,与秦子修相处中大多时间都沉默寡言,是十足的严父,但却是真心疼爱秦子修。只见他快步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少年,欣声道:“回来就好!”
“让义父担心了!此次泸州之行,子修幸不辱命,那姓刘的狗官已经服诛,孩儿将其头颅割下悬于泸州城门之上,算是为被他害死的百姓出了这口恶气!城中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无家可归的妇孺我也已经派人妥善安置。”
“做得好!”石惊天连连点头:“如此丧尽天良,为祸一方的狗官实在死有余辜!”
朝廷无道,苛捐杂税繁多,百姓民不聊生。数月之前,泸州爆发瘟疫,泸州太守刘嵩不思救灾,反而将染病的百姓集中驱赶到城外荒山之中,下令放火焚山,将上千百姓活活烧死!
消息传至柯山,猛虎寨众人当即震怒。秦子修主动请缨,带上十数名寨中好汉快马加鞭连夜赶往泸州,留下众人安置百姓,自己则潜入太守府中杀死了刘嵩。一时之间,泸州百姓无不称道猛虎寨以及这位少年英雄秦子修。
石惊天沉声道:“子修,此番你斩杀了朝廷委任的官员,定然会惊动朝廷。如今南方正在打仗,狗皇帝自顾不暇,暂时不会找猛虎寨的麻烦。我们却也要早做准备,战火早晚烧到儋州,猛虎寨虽无心卷入纷争,却恐难以独善其身。寒冬将至,我已吩咐下去加强戒备,你也要小心谨慎,不可招惹是非!”
“子修明白。”
秦子修心中长叹,天下即将大乱,不知又将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此时是元鼎十七年,这是个注定不平静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