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良人可怜误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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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姬的寿辰在阿阳行宫昭贤殿举行,虽说是邀请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不过妾室庶女却多不列席,除却妾室有诰命封号者,或是家中无嫡女者,方可列席。但人亦是不少。
那一日京城至阿阳宫的大道,皇帝后妃出行,加之王孙贵胄、朝中大臣,泱泱俱是车马仪仗。
百姓一生能瞧见几回这般盛况,是以虽有金执吾领城中将士封了大道,不许平头百姓往来,那大道两旁却仍旧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俱是瞧热闹的百姓。
因辛容臻、孟誉初几人随扈大驾,骑马行于皇帝马车之前。便惹来百姓中好一番议论。
一人道:“那着蓝衣的将军英姿飒爽,一瞧便是个将帅之才。”
另一人又道:“他旁边那个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世间哪有像他这般俊美的人。只是看起来太过温和,不大像个将军。”
孟誉初一面瞧那些百姓,一面向容臻低声笑道:“这秦姬娘娘可真会做样子。”
容臻淡淡瞧了他一眼,并不答话,仍旧别过头去,只顾瞧前面的路。神色虽然温和,却一概笑意皆无。
皇帝的马车后头,跟着辆暖黄色彩凤织锦马车。永羡微微掀着帘子,不顾百姓注目,仍旧远远望着前头的车马。
一面侧身问跟着的贴身丫头道:“若我选辛将军,父皇可会准吗?”
那丫头便笑道:“辛将军年少有为,父亲又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皇上定会允的。”
永羡垂眉自笑,谁知再举目望时,那道路一转,容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是不知容臻将军对我的心思如何。”说罢,方将那帘子轻轻放下。
只听得车外百姓三呼万岁之声,或是马蹄声,或是车辕声。池英一面朝外瞧,一面嘟囔道:“娘亲,孩儿可否骑马?”
乐安公主端坐在正首,虽然听见他说话,却并不理他。只是怒气未消地瞅着一旁的清映,冷笑道:“你是故意将衣裳打湿了罢?”
清映含笑瞧了她一眼,“娘亲,你若如此想,我也无甚办法。”
她却淡淡质问:“即便衣裳湿了,你这发饰却又作何解释。”
清映随手一扶鬓边梨花缠丝钗,轻笑道:“那样好看的珠花自然该配那样的衣裳,若来配这一身,便只是可笑了。”
乐安公主顿了顿,却敛了怒色,只是笑道:“这必是意琅、蘅湘那几个小丫头的错漏,回去我必要责罚她们的。或者不如将她们赶出去,再给你挑几个好的来伺候。”
清映却倏然失了笑,不觉微微有些愠色,却再难言语半个字。
宫中宴会按例在入夜时分举行,进阿阳宫时,时辰却还尚早。皇帝便特意吩咐下来,令众人随处逛逛。
那行宫依山而建,自然颇大。山泉流瀑,林木山石,兼之雄伟宫殿,却有皇宫不可比拟之自然情趣。
容臻却因已来过好几回,便无甚意趣。同楚胤止一道分花拂柳,择了个人迹罕止的幽亭下棋。
两人常日来往,素来以棋为伴,又有温沐周、孟誉初在旁说话解闷,只觉再好不过。
谁知那棋下了不过两局,却有小丫头冒冒失失撞进来,见了容臻便道:“辛将军,我们公主找你,你快随奴婢来。”
楚胤止抬头瞧了一眼,见是永羡身边的丫头,不由道:“这丫头可急坏了,连我们在这里也不晓得。”说着,缓缓落下一枚黑子。
那小丫头才抬眸去瞧三人,孟誉初、温沐周倒也罢了,却偏偏才注意到楚胤止,唬得三魂去了七魄,只得忙磕头请安。
楚胤止这才道:“这也罢了。她那样急慌慌地找你,必是有事。你且去瞧瞧。”
容臻手中那枚白子将落未落,却被孟誉初接过去,向他笑道:“你快去罢,可别让永羡公主等久了。”
容臻皱了皱眉,眸中隐隐俱是忧色。旁人虽未瞧见,楚胤止却皆看在眼中。
只见他顿了好半晌,终还是起了身,一面问那丫头公主在哪,一面出了亭子。
亭子的温沐周笑道:“看来永羡公主是看中了他,要招他做驸马了。”
孟誉初听了,只是笑而不语。楚胤止却连丝笑意也没有,只是垂眉暗摇了摇头。
那亭子虽然极静,行宫各处的嬉闹声却不绝于耳。乐安公主只顾同温氏、陈氏等说笑闲谈,楚胤籍又来邀池英一同往湖边逛去。
清映正觉百无聊赖,不想太尉夫人同她两个女儿秦惜鸾、秦惜鸢来向乐安公主请安。
清映见她两个女儿,一个身着玫瑰红蹙金织锦宫装,葱黄银鼠斗篷。头上挽着金雀钗并双鸾点翠步摇。颇有秦姬风姿,眼似水杏,面若,艳丽娇媚可令花羞,行动举止俱是仪态万千。想来,便是二女儿秦惜鸾。
另一个似与清映年纪不分上下,一身碧色飞鸟撒花裙,外罩鹅黄猩猩斗篷。生得亦娇柔可人,神情举止尚有些羞怯,不比她姐姐美得张扬。
清映见她便知这便是大哥哥将来的妻子,不由多瞧了两眼。
谁知秦惜鸾却看着她道:“这便是清映姑娘?”一面说,一面同她行了个平礼。
清映回眸瞧了她一眼,淡淡回了个礼,却不答话。
那秦惜鸾却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清映被瞧得有些不悦,见乐安公主同其他人说话,便忙推脱要去小解,索性只携了意琅、蘅湘两人,往别处去逛。
只是那行宫中人竟颇多,若要避开,却竟只能走僻静小路。
分花拂柳,却多幽谧之景。雪亦化去,露出或苍黄或碧青的草地来。行踏其上,只是细碎有声。
走得久了,蘅湘便道:“这行宫园子这样大,回去恐不记得路了。”
意琅便道:“走到哪里随处遇见个小太监,让他带路也就是了。”
蘅湘便也不再多言。
一时,已至黄昏。冬日白昼那样短,每日浓云不散,那日暮亦被隐于云中,若隔了层水雾,彩练缤纷,朦朦胧胧。
意琅同蘅湘默默在其后跟着,不想清映却忽然住了步。两人也慌慌停下来,朝前望去。
隔了不远,那梧桐树早已落尽了枯叶,却仍然雄健。
树下两个人相对站着。一个着玫瑰紫红狐斗篷,发上挽着八宝攒珠钗并飞凤海棠金步摇,一色绯红刺鸾宫装。遍身绫罗织锦,贵至极盛。
另一个却是清清淡淡一身雾青的袍子,外罩冰蓝银纹的白貂斗篷,头戴白玉冠。长发泼墨,似一湾静潭。偶或有风来,便如流溪潺潺而动。
清映依稀记得,两年前在茶花草舍里瞧见的那个身影亦是如此。长身玉立,竹露风清。似与那萧索水云融在一起,直若前人笔下的水墨画,清逸飘忽,不似凡人。
只是,同身旁那女子站在一起,却失了和谐。
清映一时失了神,忘记离去。意琅与蘅湘见她不言语,自然也不敢动。
却见那女子微微侧过眸来,正是永羡公主。但那面上却分明有几分愠色,不知同容臻说了什么,长袖一挥,便转身去了。独留容臻仍旧默默站在那里。
清映自觉失礼,正要离开。不想容臻却已瞧见她,远远唤了声“妹妹”。
清映微微怔了一怔,方抬眉瞧去,勉力挤出笑意,道:“我才逛过来,一时迷了路,不想容哥哥也在这里。”
容臻便缓缓走上前来,道:“这行宫甚复杂,确易迷路。我带妹妹出去。”说着,便已举步往清映来时方向行去。
清映只得跟上前来,微微侧目瞧他。那一张清俊温和的脸,又好似没有任何情绪,长久地毫无起伏。
过了不久,便已是掌灯时分。宴席、歌舞早已备齐,众人也皆已入座。只等皇上、皇后、秦姬与几位妃嫔更衣才来。
殿宇辉煌,头顶更用绳索牵引,点了千百盏灯笼。望之,则如浩瀚星辰,星星点点,明若白昼。
殿前正位自然是皇上,右为皇后,左为贤妃、秦姬。几个位分低些的妃子自然又在下面些。
殿下右边第一张桌案坐的自然是九皇子楚胤玄同十一皇子楚胤堂,左边第一位则是期思王楚胤止与平恩据王楚胤籍。只是楚胤止、楚胤玄皆尚未到。朝中封王不多,且又多在封地,因此在席的也便只是皇上的几个皇子罢了。
容臻他父亲位高权重,自然几位王爷皇子下面便是他和他父亲。因家中唯一女孩儿也已远嫁,便只有他母亲温氏在席。
左手平恩据王下面,便是秦姬亲兄太尉大人,除却已嫁的大女儿,太尉夫人、长子秦衍、次女秦惜鸾、小女秦惜鸢俱在。
江城侯温伯贺尚在容臻父亲下首,同乐安公主一席。清映便同池英一席。
池英叔父温伯岸又在其下,陈氏、温沐周、温扶矜、温梦迎一一在席。
楚胤籍见皇上、皇后尚未来,一时坐不住,索性起了身,携了酒往池英所在席间行去。一面同他闲谈,一面同他饮酒。
江城候见着他,忙要起身作揖。楚胤籍却一抬手拦住他道:“侯爷辈分高我两辈,胤籍不敢受,不敢受。”
江城侯只得复又坐下。
那席间那样多的女眷,莫不是欢喜地四处观望,或是凑在一处聊天。他侧目去瞧清映,却见清映正襟危坐,自顾自倒了杯酒,泰然自若尝了一口,却又凝眉摇了摇头。
他不由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映便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会子,还不归座。要等皇上瞧见你四处逛荡不成?”
他笑而不语,回身掷了那酒壶,正要走开。却不妨正瞧见上首坐着的容臻。那目光若有似无从他身上晃了晃,也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清映。倏忽同他目光撞在一起,一派温润泰然的面上却晃过一丝促狭,方才勉强笑了一笑。
他只觉这笑意微微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
不消片刻,便见六王爷楚胤止进来。楚胤籍便只顾回身去瞧他。只见得他今日端端一身玄色银丝织龙锦袍,头束紫星冠,目如寒潭,幽深沉静,神态萧肃,却似松竹之挺括。单站在那里,便只觉得气魄慑人。
他却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那目光却淡淡扫过众人,偶或同身旁的三王爷说句话。
一时,便听到外面的太监高呼皇上皇后到,众人便都起身下跪行礼。楚胤籍只得忙携了酒壶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皇上虽目光沉敛,却又端然文雅。只是因年迈而微有些病容,身材略显瘦削。
众人见皇上皇后身后跟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年纪。一看此人,皆不由定住了神。
那人一身金线龙纹白袍,银丝黑玉发冠,配着白底云纹腰带,缀着块紫玉佩。五官清俊,面容如雪,神情极冷,那一双眼清致隽逸,却似结了冰般,凉薄漠然,仿佛只有长久不变的淡然。竟不像是皇室中人,如此清逸脱俗,绝然清冷。竟像是自然孕育的天质仙人。
清映半晌,终是抬头瞧了一眼。只觉冷冷的寒气迫人,不由自苦笑了一声。不想却被楚胤止瞧见。
清映见他正瞧着自己,那颊边却有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只得忙别过头去。
却听得宫中的乐师忽地奏起乐来,原来空荡荡的舞台却多了许多衣着翩跹的女子。
宫中的舞同江城侯府上的舞无甚区别,清映倒不觉得新鲜。只是这宴会,说到底是为了给永羡公主择夫婿,给十一皇子择皇子妃的。那一个个的千金小姐竟比男儿还不矜持,早早便自告奋勇地上台表演,或弹琴,或跳舞,自然各有各的美法。
这京城中哪个千金小姐不是琴棋书画皆懂的,只是各自擅长不一。清映在下瞅着,虽然觉得比宫中歌舞有趣,却可惜,终究要嫁入皇家。
她思及至此,心中微微不快,便自斟自酌了几杯。再往台上瞧时,却又换了人。那人,她却熟得很。一身绛紫舞衣,笑意浅浅,若芍药初绽的。不是扶矜,还能是谁?
一时,却听得宫廷乐师的指下果然泄出《绿腰舞》的乐音,由慢渐快,极为舒缓灵动,
皇帝才同大臣们说话,此刻却忽地不言语,手中欲饮未饮的酒杯缓缓放下,定定瞧着扶矜。
众人见他如此,一时也都禁了声,止了笑,转眉也去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