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的三月，正是百花齐放，满园春色的时节。柳絮随风飘落，散落在路边、湖面，暖风滑过脸颊，就像母亲温暖的手。
    真好，又到了春天，我最喜爱的季节。
    “小姐，小姐……”不远处传来紫兰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
    “紫兰，不是叫你不要用跑的，女子行德是很重要的。”虽然我常常这样告诫紫兰，不过她总听不进，“怎么了，这么着急？”
    “小姐……呼……”一路跑过来，紫兰有些喘，“刚才有人上门提亲，老爷让小姐出去见客。”
    “是么？既然是客人，可不能怠慢，我们走吧。”
    自我满十六开始，来说媒、提亲的人不少，只是爹爹向来嗤之以鼻，从来没同意过。
    平常爹爹是不会让我见客的，想来今天的客人很不一般。
    我是于尔莹，我父亲于善言是位米商，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比一般人家要好上许多。几年前母亲因病过世，父亲便续弦娶了二娘。
    现在不大的宅子里一共只爹爹、二娘、紫兰、佟大娘、吴总管、大牛还有我七个人，有着日复一日的宁静平和，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因为家里全靠着爹爹的米店过活，家里大小事都是爹爹说了算的，但爹爹平日多忙于店里，一些家务事就由二娘来做主。
    许是因为独女，爹爹虽个古板严厉，待我是极好的，而且他也总说我的性子很像过世的母亲。
    我的亲生母亲是温柔至极的女子，恪守女子三从四德之理，一直以来以夫为天，对爹爹言听计从，操持家务侍奉丈夫样样俱到，但母亲从小只学着女红家务，不识字不懂琴棋书画，爹爹唯对此有些不满。所以我自小便习字，略晓琴棋书画，而母亲时时叮嘱我要恪守女子本分，我一直谨遵父母亲的教诲。
    大约就是因为父亲一直认为我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的男子配不上我，所以我的婚事他很是谨慎，来说媒、提亲的人在经过父亲严格的筛选后自然都不如意，因此一拖再拖。
    从后院来到大厅后方，就听到爹爹与另一名男子交谈的声音，男子的声音很浑厚，掷地有声，虽然不高还是让人感到一阵压迫感。
    “爹爹，”因为平日几乎没有接触过除吴总管还有大牛之外的男子，稍稍有些慌乱，但是不能因此给爹爹蒙羞。定了定神，我还是走到大厅，按礼仪先向爹爹行了礼。
    “莹儿，你来了。来，见过风阁主。”今天爹爹似乎有些慌张，一向严肃的语气里带些了些惧意，大概这名男子很有些来头。
    “尔莹见过风楼主。”既然如此，我不能给爹爹添麻烦，一定要表现得得体。
    “于小姐真是温婉贤淑，仪态端庄，清丽动人。”虽是赞语，但是如此直视的目光和不避讳的赞美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顿时让我对这名男子有些排斥。碍于礼仪我没有直接抬头看他，只是迅速地略过一眼。
    “多谢风阁主谬赞，尔莹愧不敢当。”即使心里不舒坦，但是仍不能失礼。
    “于老爷，关于刚才我说的话希望你能好好考虑，风某说得出做的到。在下不打扰两位了，告辞。”只留下这些，男子便离开了。
    “不送。”爹爹气愤的话语里却有一丝颤抖，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
    “爹爹……”担心地开口，这件事一定与我有关。
    “莹儿，你先回房吧。”挥了挥手，爹爹示意我不要再说。
    “是。莹儿先下去了。”再疑惑也只能乖乖地回房，向来听话的我无法违抗爹爹的意思。
    晚饭在餐桌上，一向多话的二娘也只是沉默，间而有些担心地望望爹，然后又回头看看我，似乎想开口却只是默然地转过去。
    夜晚我实在忍不住，决心去书房将事情问个清楚。在书房意外听到爹爹同二娘的交谈。
    “老爷，怎么办？”我与二娘虽不是特别亲近，但是也一直将对方当做家人。
    “我也不知道。那个风玄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无奈犹豫的语气很不像爹爹的作风。
    “那个风与天才十四岁，还是孩子。就算风听阁再厉害，让尔莹嫁过去，总是让人不放心。”二娘担心地说着，我很感激二娘，同时我也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们如此为难。
    “可是风玄威胁我说，如此不让莹儿嫁过去，就让我们柳家不得安生，风听阁的势力并不一般。”我可以感觉到父亲因为这事何等地不安。
    “爹爹，二娘，就让尔莹嫁过去吧。”不愿再等，我还是决定向他们说明我的决心。
    “莹儿。”“尔莹。”两人惊讶地望着我。
    “尔莹虽然一直呆在家里，孤陋寡闻，但是风听阁的名声还是听过的。爹爹不要这么担心，嫁到那种人家尔莹一定不会吃苦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家里添麻烦，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只要我嫁过去就好了。
    爹爹与二娘相对而视，只是叹气。
    两个月后，我嫁入风听阁，那个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地方。
    婚礼当夜，当我的盖头被掀开，看到我的丈夫第一眼，我很震惊。
    听爹爹说，我所嫁的人是个不过十五岁算不得大人的孩子，按理我要年长三岁，但是初见他时，我却很难相信他真的才十五岁而已。
    提拔的身材，英俊的面孔，深邃的眼神，淡然的神态，只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爱上他了。
    虽然之前风阁主特意找我告知父子之间的纠葛，当时我是很心疼这个孩子的，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杀死自己的母亲是多么残忍可怕地一幕，我实在无法想象那种悲痛。
    听风隔主诉说时，那悲伤的神情、话语，我又不得不原谅了这个男人，他过于爱他的妻子才会一时无法忍耐，可是就算再多的悔恨也换不回一个孩子的母亲。
    我知道他在湘越巡查时，意外见到从庙里烧香回来的我，就觉得我极像他的妻子，如果让我来代替她在与天的身边，也许可以做些补偿。
    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放不下他了，满怀着对他的心疼、怜惜嫁给他，又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动了心，我想让我一辈子呆在他的身边我都很乐意，我一定会尽我所力弥补风阁主犯的错来爱他。
    “原来如此。”低沉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音质，却不带一丝的语气，只是平静地诉述，连眼神都不曾有一点的改变。
    有些不解地抬头，我很想真正地了解这个人，关心他，爱他。
    可是一切都不像所想的那样，他待我很是冰冷，白天我根本见不到他，只能等待。夜晚他也很少来，据下人说他多数时候宁愿睡在东苑的客房也不回房，即使难得的到来也只是为了行房。
    他从来不对我说上一句话，有时候无意中与他对视，我可以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变化，那样的厌恶让我几乎无力承受。
    我开始常常呆呆地望着进来的方向，等待着自己丈夫，终日恍恍惚惚，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知道自己在渐渐地憔悴，身子的虚弱越发明显。
    一同来到风听阁的紫兰在一边看得既焦急又心疼，还有对与天深深的痛恨。那么温柔善良、那么美丽动人的小姐因为这个人变成了这样，一天接一天的消沉，日夜期待着。
    面对与天偶尔的欢爱，我仍是疲惫不堪，甚至昏死过去，随着我身子变弱，越来越不能承受这种激烈的欢爱，与天也几乎不再来了。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但如果只有因为这种事才能见到与天，我愿意接受。
    后来连公公也看不下去，很多次因为我的事训斥与天，与天充耳不闻，最后干脆再也不来，那是婚后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之后的事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发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发生的，只知道公公与与天决斗，公公死后，与天取代公公成了风听阁主。
    而我则怀孕了，那时候我几乎是喜极而泣的，终于我还是拥有了一样自己所爱的人的东西。我也以为因为这个孩子，与天多少对我多少会有所改变，事实并非如此。
    秋天的时候，满园的落叶飘舞，绿色渐渐脱去，代之以金黄。很多诗人赞美秋季是收获美好的季节，但是我并不喜爱秋天，给人以萧条失去的感觉。
    京都的冬季没有雪，却是阴雨连连，潮湿的感觉让人觉得沉闷，本来喜欢呆在院子里望着门口的我只能倚在窗口，失神地看着雨不停地落下。
    “好像有人在不停地哭泣，到底是什么悲伤让老天也为之哭泣？”有时候我会这样想。
    这时候只有紫兰陪在身边了，我很想振作一点，不要让紫兰那么担心，那么失望。可是没有了心的身体，宛若一个人偶，无法感知外界，只能一心挂念那个人。
    春天快点来，到了那时候也许会好很多，我还是只能痴痴地等，等春暖花开的时节，等那个不会再来的人。
    终于到了二月，雨夜渐渐停歇不再下了，越来越暖和，我几乎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春色正在蔓延。
    “今晚夜色真好，虽然月亮不明，但是满天的繁星，明天一定会是好天气。”望着天空，真是很美丽的夜空，不知道与天会不会看到。
    “小姐，晚上很凉，进来吧。不要靠在窗口，寒气很重。”紫兰半拖着把我拉到床边。
    “小姐……”听到紫兰梗咽的声音，疑惑的抬头，只见她悲伤地盯着我的手腕。
    很瘦弱的一只手，现在的我瘦骨嶙峋，除了肚子，其他地方几乎都皮包骨头般。并不是风听阁里的人刻薄我，事实上因为我怀孕，送来的食物很补，厨房还常常送很多安胎药和补药。
    可是我都吃不下，为了孩子我只能强逼自己吞下去，稍微多一点就会吐出来，然后继续塞，反反复复一天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现在的我一定很难看，难怪与天不愿来看我，我常常这样想。以前也是，要是我努力一点，能够让与天满意，他也许就会多来一些，我真是太没用了。
    “没事的，只是因为怀孕的关系，不要哭了，好紫兰。”拭去紫兰眼角的泪水，我知道她一直忍着，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情同姐妹，她待我是真心实意的。
    “嗯，早点睡吧。”安置我睡下，紫兰才吹灭了蜡烛离开。
    半夜的时候，我做了个梦，好像有什么人在打我的肚子，好疼好疼，我的孩子，那是与天给我的孩子。太可怕了，有人要夺走我的孩子。
    梦里面我拼命地挣扎，拼命的呼喊，希望有人来救救我，不是，是救我的孩子，我最重要的最后的东西。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会，无尽的疼痛让我筋疲力尽，可是旁边有人一直在对我说什么，隐隐约约的。
    “用力，用力啊……”为什么要用力，怎么用，浑浑噩噩地不知道……
    朦胧中我睁开了眼，是与天，他来看我了，他来救我，我也是位母亲了，我能够比以前更加地了解你了，求你不要丢下我不管……
    我很累，但是我想同他说说话，好想碰碰他，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遥远，我没办法抓住他……
    “主上……主上……孩子……”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的声音，他也是你的孩子救救他……
    其实我更想叫他的名字……与天……可是他不会允许的……
    与天……与天……与天……
    不能睡，让我再看看他……
    耳边还有紫兰的声音，她在哭吧……她一直都那么开朗……就算这段时间以来，为了我她也忍着不哭，怕我更难过吧……
    这时候怎么哭了，我很高兴呢……与天来看我……想要多看一会……与天你先别走……
    最后的最后还是撑不住合上了眼，我真是没用，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天才会再来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