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芳华》起始卷 第三章 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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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灵光乍现:“既然这些精灵如此神奇,那一定也能帮我找到保护我们狐族的宝物吧。或者,它们能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心痛。”
青果说:“能的。你是它们的主人嘛。”
夏天已然完全震惊于我捧着的那张神奇的琴了,瞪大着眼睛,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在琴身上抚来抚去,很喜欢的样子。
夏天喜欢琴,喜欢乐律,喜欢看逢年过节小狐狸们变作人身演戏唱曲,可谓是一名资深的文艺爱好者,想当初琴科考试,他每年都是第一名。若我们这次不逃出来,夏天下个月就要被封为狐族司音律小侯爷了。
我顿时感到万分愧疚,于是把琴递到夏天怀里。夏天受宠若惊地接住,激动到几乎不敢呼吸,半天才能发出声音感叹:“好琴,好琴……”
然后他很小心地翻过琴背,梓木琴板上龙池凤沼间的三个篆书朱红大字便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震天雷!”夏天感叹,“好霸气的名字。落落,你前世,难道是大琴家吗?怎么这一世琴技没落成这样呢,哎,可惜可惜呀。”
我白他一眼,随手去拨弄那琴弦。琴音清亮绵长,绝世好音,仿若天籁。然而伴着飘渺的声音,我的胸口突然一阵紧缩,骤然心痛难耐,我抓紧胸口的衣襟,此时脑海里乍现出许许多多凌乱的画面,不能看清,不能分辨,如碎片般一涌而进,转眼间又化作飞烟散灭,想要留,留不住。
我恍恍惚惚许久,清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夏天和青果焦急地在唤我:“落落,落落……”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跪倒在地,被夏天扶在怀里。地上的冰是很冷的,我却出了一身的汗。琴被搁在一旁。
为什么有一种潸然欲哭的感觉?究竟有什么事情,很重要的事情,被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一定很重要的。
我站起身,擦掉脸上的汗,说:“大概,我真的是它的主人吧。青果,这张琴它知道,对不对?”
青果点头说:“是的,你想要知道的,你想要得到的,它都能帮你找到。”
我想要知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心痛。也许命运也在昭示我,有些事情不该忘记,或是还未了断。不论那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就知道,我不会这样不明不白地来到世间,没有亲人,没有身份,没有存在的证据,却有莫名其妙的心疾。那些姨妈不肯告诉我的,注定要我自己找到答案,然后也许会知道我是谁。我是白狐丘的异族,却是我自己。
我问:“怎样做,才能唤醒它们呢?”
青果说:“有情人,伤心泪。”
我皱眉重复道:“有情人,伤心泪?”
青果说:“是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落落,夏天,琴终于物归原主了,我也要走了,回我的家族去。你们以后可以来找我的,在裂天山北的那片林子里。”
说完,青果飞过来在我的脸上亲昵地蹭了几下,然后又羞涩地飞过去蹭了蹭夏天,还没等我们说什么。便一转身消失不见了。
莫名其妙经历了青果这件事,又得了一张与我仿佛关系匪浅的绝世好琴,我跟夏天都表示有点恍惚,有点没头绪。
我们几乎双双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地,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两人才恍然惊醒我们是要登上裂天山,寻找半山中的极寒圣地的。
想到此处,我们两人便又踏上了登山之路。只是我有些晃神,心里总好像有些事情,挥之不去,却又寻不到源头,就这样若隐若现地萦绕在心头,总归有些压抑不爽快。
是关于这琴里的往事吗?我想是的。但其实并不算好奇,毕竟按照我的理论,隔世便与我无关,有幸得知一二当然好,就是不能知道也没什么,这辈子过这辈子的就好。权当得了一张好琴,等万不得已了卖点钱也能救我俩一命……是的我知道这是在暴殄天物,会遭报应的,但我们不妨善意地假设一下,假设一下又不要钱……
可是这张琴似乎执念太深,有意要纠缠我了,背着它,我便总是晃神,有些像神游出窍,但通常只是一瞬,并且没有具体的景象。我尚能容忍并且忽略这些短暂的晃神,便没有告诉夏天。行走江湖的女侠,怎能柔弱示人呢?
但我肯定这琴暗恋前世的我。
晚上的时候,找不到休息过夜的地方,待在外面又有被冻死的可能。我提议连夜上山,夏天却执意要找个山洞睡觉。
“落落,”他语重心长地仿佛图长老附身,“这里山势太险,冰雪路滑,晚上看不清路,万一出事怎么办。还是休息一夜养足精神再上山吧。”
我说:“夏天你怕吗?”
夏天道:“我怕?哼,我才不怕呢。只不过担心你突然晕倒。”
“好吧。”我很领情道,“夏天你说的对。主要是咱们行李太重了,我也实在爬不动了。咱们找个山洞,先把包裹清减清减吧,没用的就丢掉,能穿在身上的就穿上,反正这里也冷,能吃的就吃掉,等到山上也许能跟他们讨点以后路上的干粮,嗯……就这样,我们去那林子后面看看有没有避风的地方吧。”
桃林后面果然有些山洞,但最让人头疼的是,山洞也整个就是冰窟窿。
“这……如何下榻呀我们?”夏天说,“实在不行……落落,我,我抱着你睡一宿吧,这样你就不会太冷。”
我呆立。怎的夏天讲话突然有些忸怩起来?这不是他的作风啊。我俩可是无话不说的结义好兄弟。我缓缓抬眼去看他,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他目光在与我碰上的时候,不经意地挪开了。夏天他不会是,不会是……喜欢我吧?
不会的!我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们是好兄弟,怎么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呢我?太不应该了,难道我到了少女怀春的年龄了吗?不行不行,罪过罪过。
不过,夏天十六岁了,我也该给这位兄长一样的人物色一个好嫂子了,他是我生命中,除了姨妈以外最亲近的一个人了,我有时会依赖他,尤其是依赖他的血。
我此时当然不会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矫情的话,于是我说:“不,不必,我怕我半夜会抵挡不住诱惑。”
我看到夏天修长的身子重重地一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的。半晌,他才慢慢扭过头来,深情地望着我的眼睛,紧张地问道:“落落你,你说什么?是,是真的吗?”
说完,他垂眸,无限风情地抿嘴一笑,轻声说:“原来你也这样想,落落你真的是长大了。”
我第一次感慨,从小跟他在一起,天天看着他,心里只还把他当做经常皱眉头跟我吵架的小孩子,其实不知哪一天开始,夏天早已变成了翩翩美少年,他长得很好看,嗯,跟我一样好看,尤其那温柔的一笑,定然可以勾引无数少女的芳心了。这下我就放心了,嫂子的事,看来有着落了。
我点点头说:“是呀,我现在长大了,懂事了,不能不顾你的身体,无止境地榨取你的鲜血了。如果我晚上犯了病,突然咬你吸你的血,害你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夏天脸上笑容顿时僵住,我想他脸色一定不好看,但是所谓夜不观色,我看不到他的脸色。他支支吾吾道:“你,你说这个啊,我,我……”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玩的表情,忍俊不禁。
夏天转身背对我,瞬间便恢复了往常平淡的语调:“我说过的,我的血很多,你吃那么一点,根本无关痛痒。以后别再说这些,到了时辰,你便吃,不要顾虑那么多。落落,我们……我们是最亲的血缘关系,你忘了吗?”
我撅撅嘴,笨蛋,身子那么瘦弱,每天那么虚弱,脸色苍白如纸,我看不出来么。
不等我说话,夏天抓起我的手便向前走:“那边有火光,我们去看看是不是有人。”
火光来自一个不大的山洞,依旧是冰窟窿。我俩站在洞口向里望去,里面点着一个火堆,角落里还支着一张做工精巧的木质卯榫拼床,木床上背对着我们侧躺着一个穿着藤黄色衣裳的的女子,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仿佛是睡着了。
我感慨说:“这床,她是怎么搬上来的?”
夏天说:“这位姑娘定是懂得鲁班之术。你看那床板,你再看那床腿,都是由简单的几支木棍通过卯榫结构连接起来的,既稳固,拆开以后也便于携带,精巧得很呐。”
大概我俩的窃窃私语吵醒了那位黄衣女子,她猛然翻身坐起,大喝一声:“谁?”
我俩拱手:“姑娘……”
话到此处便再讲不出来了,因为那女子的脸上,歪七扭八覆满了一片片桃花瓣,只露出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映着跳跃的火光,显得十二分诡异,面目略显狰狞。
我捏一捏夏天的手,意思是问他,是鬼是妖?夏天捏回来表示他也不知道。
要是鬼就大事不好了,因为我们没见过鬼,自然也没跟鬼交过手,若是招惹了厉鬼,定然会死得很难看。要是妖的话,看她身姿形貌,一定也是道行不浅的妖,若是个暴脾气,我俩依然惹不起。此情此景,只好动之以情。
于是我柔声道:“姑娘是桃花妖吧?别怕,我们没有恶意。不瞒你说,我二人是逐陵白狐丘的,大家都是同类,都是同类。”
谁料那女子听了我的话,丝毫没有亲近之意,反倒抽出身侧的一柄亮晃晃的长剑,跳下地来,剑锋指着我们大声呵斥道:“何方妖孽!胆敢来挑衅本女侠,看本女侠不收了你们!”说完便向我们刺来。
而她那一跳,脸上的桃花瓣也纷纷落地,露出她粉嫩姣好略被桃花染红的少女面容。原来是贴上去的。
所幸夏天武科也修得好,拉着我从容一侧身,就避开了。
此刻,我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词语,“嫂子”。于是我心中便蠢蠢欲动想要撮合这女子和夏天了。结果一抬头,看到夏天目光沉沉,只是垂眸望着我。于是我有些气愤,想要骂他说,夏天你个木头,看我干什么,快看人家啊,说不定就一见钟情了呢。
没想到夏天先开口了,指责我道:“真是木头,也不晓得躲一下,武科你究竟是怎么修过的?”
我冲他皱皱鼻子,表示懒得理他。
黄衣女子方才被我们一闪,摔倒在地,此刻爬起来,远远举着剑,不再靠近,依旧气势冲冲地问说:“究竟是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夏天俯身在我耳边说:“是个凡人。”
于是我清清嗓子道:“女侠误会了,方才我二人误把女侠认作山中妖邪,于是才出此下策自称为妖想要保全性命。其实我二人也是人类,大家都是同类,都是同类。”
黄衣女子略显狐疑道:“你们是人?”
我坚定地点头:“没错。你看,我们有影子,你再看,我们不怕火,也没妖气。真的是人。我叫落落,大名落清心。他叫夏天无。”
那女子依旧存疑,改作单手持剑,左手从腰间摸出一只镜子,照着我们,然后冲里面瞅瞅,放下镜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咒,抖开来甩到我们面前。
见我和夏天完全没有反应,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她终于相信,立马挂上抱歉的笑容,拱手道:“误会,误会,在下本州厉石镇人,姓古名错,幸会幸会。”
我俩拱手:“幸会幸会。”
古错走近,问道:“二位上山,所为何事?可是为了拜入止息大人门下,寻仙问道?”
我说:“行走江湖,到处看看而已。”
夏天瞟我一眼,补充道:“顺便来看看风止息是什么样。”
古错道:“二位不为修道而来,是对的。这极寒圣地,是门槛最高的仙家门派了,几年都未曾新收过一名弟子。至于止息大人,二位倒是的确该见一见,那真是风华绝代,古今无双,容冠天下,仙风侠骨,卓然清举……”
我道:“想必古女侠跟止息大人十分熟识啊。”
古错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尚未见过大人的尊荣……”
夏天打断道:“古女侠来此又是所为何事呢?”
古错收回话题道:“哦,我们都是同道中人,我也是出来行走江湖的,我不信什么成仙得道,太虚无缥缈了,我这样出身的人,一定是毫无仙缘的。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此番来裂天山,不过是久慕止息大人的大名,特来拜访的。”
我和夏天惊道:“原来女侠是出家人?善哉善哉。”
古错摇头:“哦,那倒不是,我只是借用名言,重点是表示‘不打诳语’,并非出家人。”
我说:“这样啊……那我们有缘的很嘛。”
古错说:“是啊是啊。若二位少侠不嫌弃,天亮之后,不若我们三人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好不好?”
我说:“好啊。”然后抬头征询夏天的意见:“夏天你说呢。”
夏天说:“你觉得好便好。”
于是我欣然欢迎古错加入我们的行列。呃,或者说是我们加入古错的行列。
夏天很客气地问道:“敢问女侠,是否懂鲁班之术?”
古错诚实道:“不懂。”
夏天:“那这床?”
古错说:“我从山脚的冰层里凿出来的,就那串小凿洞底下,旁边还有两支画笔来着,不知两位留意没有。也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冒险精神,徒手攀冰山。”
我挑挑眉对夏天说:“桑子兄不但上山另辟蹊径,途中恐怕还睡在冰地里,艰苦拼搏,我崇拜他。”
夏天说:“起码看得出,他有的时候聪明如圣人,有的时候笨得叫人没甚想法。”
我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转向古错:“女侠,不知今晚我二人,可否在此借宿……”
古错说:“当然可以,出门在外,都是亲人。还有,别叫我女侠了,既然我们结伴而行,直呼名字就好了,或者叫我姐姐好了。我十七了,你们呢?”
我说:“我快十六了,叫我落落就好。他快十七了,我平时叫他夏天,你随意。”
古错再次拱手:“那我们三人就算认识了,落落妹妹,夏天小弟。从今天起,我就是照顾你们的大姐姐了。”
我和夏天:“……没大多少吧。”
古错一挥手招呼我们上床:“来,床不大,我们一起休息吧。挤一挤还暖和。”
我和夏天:“这……”
古错一拍脑门:“忘记问了,落落妹妹,和夏天小弟,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需要我回避吗?”
我心想,我回避给你们制造机会还来不及呢。
夏天说:“她是我妹妹,没关系的。”我懒得拆穿他的谎言,便默然了。
古错道:“亲兄妹?”
我说:“表的,还是很远房的那种。”
古错了然道:“这样啊,呵呵。兄妹携手,行侠仗义,很帅气嘛!”
我和夏天:“多谢多谢。”
于是三人浩浩荡荡行至床边,古错首先上床,靠坐在床角,道:“我坐着也能睡,顺便还打坐呢。你们二位请便。”
我侧卧在中间。于是床已被占满了,夏天只能把毯子垫在地上,勉强躺下。
其实我不是自私,位子让给夏天也可以。只是人家古姐姐毕竟是女孩子,叫他俩当着我这么一个外人的面同床共枕,那样多不好。
古错又重新把遗落的桃花瓣一片片贴回脸上。我不解道:“古姐姐,你在做什么?”
古错口齿不清道:“美颜啊。我们镇上的乔大师说了,这里的冰雪桃花啊,珍贵得很,里面全是美颜植物精华。若能以此敷面,一夜便可增白,皮肤好得不得了。市面上卖得贵得很呢,作假的也不计其数,于是我决定亲自来采摘新鲜的花瓣做美颜。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我摆手道:“不要不要。倒是这花,的确古怪的很,能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中长开不败,还娇艳胜过别处,想来是汇集天地之灵气,我看,不仅有美颜功效,入药滋补血阴,也是相当好的。”
说着,我突然想到一事,忙转头吩咐地上的夏天:“夏天,我们在药铺煎好的那两副药,你赶快吃了吧。”
夏天“哦”了一声,探手勾过一旁的包袱,取药。我生怕他把包袱里那副跟桑子兄讨来的画弄坏,忙一把抢了过来,宝贝似的护在胸口。夏天没好气地抬眼白我一下,没说什么。
古错没留意我俩的动作,继续跟我说那桃花的事:“听说,这里原本也不是这样的,很久很久以前,裂天山也同别的高山一样,虽然高处白雪皑皑,但山脚却也是郁郁苍苍的茂林。可是某一天,这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非常大的大事,有人逆了天,惊动了天神,后来不知结果如何,这里却瞬间冻结成了千里冰封之地,寸草不生,偏偏却有如血的桃花开遍整座裂天山。传说,那是当年枉死之人的鲜血滋生出的生命之花。”
我惊叹:“……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