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被严世藩拐进一家酒楼的雅间，拿起一杯茶，自顾喝起来，相处多了，他和他不计较什么了。
    一杯醒脑茶下肚，唐秋问：“严公子找我来何事？”
    严世藩道：“当然是篱东的事，你不可能不管吧，他对你也算是痴心一片。”
    “痴心？”唐秋脱口而出，“让他痴心的人多了。”觉察出自己说漏了嘴，又只能讪讪地捧起一杯茶。
    “竹殷玉簟寒，离处暮色晚，广寒隐处现闲愁，却道心未上。点逸山横出，江清月一倒，薄暮西边料难回，空余无边怅。”严世藩念道，“这首卜算子虽然不算工整，倒也过得去，唐大人以为呢？”
    “从小先生不让我接触诗词，所以不清楚。”唐秋冷冷道。
    严世藩啧啧，“愁字心未上，是秋，广加上横着逸出的山，倒着的一，无边的回是口，七拼八凑地，就成了唐，合起来就是唐秋，这样解释可比余暮清合理多了。”
    唐秋想想也悟出个什么，无缘无故写这些，不是没事找事，想着想着，脸就红了。
    严世蕃笑道：“小秋有空害羞还不如想想自己以后的路，皇上说是彻查，肯定会迁累到你的。”
    唐秋摇摇头道：“不管如何，过去的事已经发生，将来随遇而安吧。”
    严世蕃见唐秋这个样子，索性往明了问：“你对篱东是什么感情？”
    唐秋不说话了。
    严世蕃道：“感情这东西，还是理智一点好，犯不着为过去的一点情毁了今后的路。”
    唐秋呆呆地问：“严小相认为我该做什么？”
    “呆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好了，别想着怎么还他情，静观其变就好了。”严世蕃凑近他，手捏上他的下巴，唐秋曾经好奇他的独眼能发出异常犀利的光，若是两眼都在，在他面前的人是该无所遁形了。而如今，他眼里有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当然，唐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推开他的手，笑道：“严工部多虑了，我不是个爱惹是非的人。”
    严世蕃见唐秋对自己的举动不是特别反对，索性环住他的腰，道：“干脆不计较篱东，你跟了我可好？至少，我不会让你沾上奇奇怪怪的事。”
    唐秋还是略略吃了一惊，随即笑道：“严小相又拿我取笑了，以前我和篱东好时，尚未入仕，一介布衣，可以随便，现在你我都是朝中人士，该忌讳一些。”
    严世蕃还留在唐秋腰间的手不安分地动起来，“你来这里又不是不知道，朝中有一半以上的大臣与戏子交好，畜养娈童，只是一般人嘴上不说罢了。而朝臣之间……哈哈……那群遭老头子也玩不起来。”
    唐秋咬咬牙，抓起严世蕃的手，放在桌上，问道：“呵呵，敢问你我二人谁会是优伶娈童？”
    严世蕃在心中狂吼，你这个明显是零号的人问什么问，道：“这也不好说，试试就知道了。”
    唐秋看他的态度和语气是轻浮之极，如果自己不阻止的话还真可能被“强行玷污”，也后悔自己竟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现在不知道怎么作结了。
    正当唐秋思考对策之时，严府的管家进来，向严世蕃使了个眼色，禀报夏大人来找他。严世蕃点点头，对唐秋道：“小秋恕罪，我有事先处理，等忙完了就找你。”
    唐秋道：“严大人不必介意，我本无事，严大人不必再找我了。”
    严世蕃无奈笑笑，出去了。
    等他走了有段时间唐秋才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问侍立一旁的落风：“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落风扶住摇摇欲坠的唐秋，道：“大人放宽心，篱东道长自己心里有数。至于严大人，大人自己斟酌利弊。”
    唐秋笑笑，叫落风打顶轿子，落魄归家。在刑部几天都不曾听到什么确切的消息，锦衣卫处几次派人来搬资料，唐秋是管理文书的，要帮忙查找。一张单子开下来，有查湖州之乱的，有查福建寇乱，也有北方问题，还有动用广州也就是唐秋还动过的卷宗的，他本想落下那一卷，只怕这样一来众人更怀疑，也只能一并放进去。
    自宫中审案回来那一下午，秦雪和王川就来找唐秋，问他怎么又会遇上马三，唐秋只能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又问起他们怎么会被玄星找去当证人，秦雪说他们刚进城门，就被吏部的人请过去，直接到宫中待命，遇到思玉，都说只是做个证人，甚至不知道这是在审马三。
    唐秋想玄星倒是大胆，人都不清楚就拉过去，不过，像秦雪这样的倒是拉对了，连唐秋的面子都不看。不过，到了现在，各人有各人的事业，要想像以前一样好也不太可能。
    三人又谈起这几年的事，秦雪也知道当初马三在他离开之后也离开南水，本来他是怨他对唐秋始乱终弃，王川告诉他，没了马三，对唐秋来说是件好事。秦雪只是摇头说王川不懂。
    唐秋问秦雪除了述职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事。秦雪没有隐瞒，他是在东南沿海一带过来的，知道那里不能没有抗倭的将领。现在有名的是戚继光，但只有这一个显然是不够的，戚的威望也不足，所以想着把俞大猷从牢里保出来，让东南沿海一带更安全。
    唐秋听着，倒有几分羡慕，秦雪这样也是为国尽心尽力，人生也算是有个追求，而自己，却忘了忠义廉耻。
    王川问唐秋有什么建议，能不能帮他们，唐秋尚未回答，秦雪哼道：“唐大人在京城这么久，想帮忙的话早帮上了。”
    王川见他说得尖刻，陪笑对唐秋道：“那时候唐大人尚未立足脚跟，说不上话，秦大人肯定误会了。”
    唐秋真不高兴了，难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已经如此不堪了？冷笑道：“秦大人高名，当然不会误会人，我在这里已经习惯名哲保身，你们要求人真该到其他地方。”
    “求人？”秦雪忽而笑了，“唐大人又抬高自己了，难道朝中没人了？”说完，起身就要走。王川急忙拦住他，道：“同学几个三年多不见，一见就闹别扭，不成样子，都坐下好好谈。”
    秦雪头也不回，“要谈你自己和他谈，别扯上我，说着，就出门了。”
    王川看拉不住秦雪，只能回头尴尬地对唐秋笑笑，表示歉意。
    唐秋笑道：“这么久了，你还是制不住秦雪。”
    王川神色复杂，道：“其他的都制住了，就脾气管不住，你也知道的。”说完，就匆匆跟上秦雪。
    唐秋忽而想到王川已经做了县丞，那也就是放弃了继续科举，甘心做一个秀才，居着不高的官，帮着秦雪。三个人，才气最差的自己成了进士，秦雪止步举人，王川宁守秀才。若说以后的仕途，像是自己最有出息，但论人生得意程度，自己终不如他们二人。
    酒食摆上来，二人却已走开，有些人、有些事，不复当年。
    再说秦雪走出后，回头竟没看到王川立马跟上，立刻火了，就多拐了几个弯，非要让王川多找些时间不可。
    拐来拐去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弄丢了。秦雪只能回头找出路，哪知道找着找着，就找得更乱了，这些小巷子，行人少，就算见了，秦雪也不好意思开口。天色渐渐暗了，秦雪稍微急了。
    直到一处，听见有人低声说话，秦雪好奇走近。
    “小相放心，唐大人的事，我定当……”
    秦雪本来只是来看看，现在看来倒像是偷听，“偷听”这肮脏的词汇怎么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秦雪咳嗽了一声，并放重脚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