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貌似已经过去了，所有的人都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
    唐秋的同窗们又去请愿了几回，府中回复说过几天就能回去，书生们不依，知府一怒之下说他们再闹就消了他们的学籍，他们才安静下来。
    三天后，刘夏真被放出来了，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到麻县，还拿来了酒肉，交代唐秋准备一桌。
    经这么一件事，唐秋已经兴致缺缺，养自己到大的先生什么都不对自己说，说喜欢自己的男人原来只是想利用自己，昔日同窗的冷眼相看也让他冷了心。
    秦雪和唐秋的心绪差不多，看谁都不顺眼，一出口就带着刺，还是王川扯着笑脸圆场。
    “源水，算了，无寒就是这种性格，你又不能跟着他一辈子，让他吃点苦头才好。”刘夏劝道，源水、无寒分别是王川和秦雪的字。
    “先生还别说，无寒也就是王师兄在的时候嚣张一点，王师兄不在的几天，无寒还不是乖乖地笑脸迎人。”唐秋难得说几句尖酸的话。
    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敢和秦雪过不去，纷纷看向唐秋，他一定是受了什么打击，想不开了。
    “我还就是这样，不像某些人，找不到依靠就乱咬人。”秦雪从不愿落下风，即使那人是唐秋。
    “无寒，少说几句，小唐，厨房里的鸡汤要熟了，你帮师兄们端出来。”看到唐秋的脸色也变得难看，王川不免出来说几句。
    唐秋甩手出去，直到厨房来帮忙的钟氏端上鸡汤，还不见唐秋出现，众人疑惑，却不好问什么。
    末了，不甚亲近的学生们都赶着回去，刘夏吩咐王川去找唐秋。
    秦雪哼了一声，王川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后山的梅水池是个幽静的去处，唐秋犹爱此处。等王川到的时候，并不见他像以前那样坐着发呆，而是满地走来走去。
    “你怎么了？”王川问。
    唐秋诚实道：“这里冷，坐不住。”池水上还有薄薄的一层冰。
    王川笑了，这师弟实在可爱，只是不知道出了学堂后会变得怎么样。
    唐秋算是第一次和师兄弟们红脸，回去之后也尴尬，一言不发的，秦雪已经习惯，好很多。
    一句话就造成疙瘩什么的，也就在读书人中最常见了。
    “府里发出通知，凡是打算今年参加乡试的生员，都该到学府里学习半年。”秦雪道。
    唐秋问：“必须去吗？”
    王川点点头，“就算不想去学也要亲自到老师处说明原因。”
    唐秋看看刘夏。
    “你去吧，学堂里还有我。”刘夏非常理解自己的学生。
    “好，我过几天去学府里说明原因。”唐秋道。
    “就你的水平，还是多在学府里学几天，否则一定是白去了一趟。”秦雪道。
    “我不可能把先生一个人抛在学堂半年的。”
    “没事，我会留在这里照顾先生，我今年还不打算考。”王川道。
    唐秋吃了一惊，“再等就是三年，而且师兄的功夫比我深，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呦，你们两个倒是情笃，师兄不去师弟也不去，吴师兄话本里的那只猴子和猪都没你们一心。”
    “我只是觉得时机未到，不喜欢落榜，小唐你多去一次经验就多一点，浪费了可惜。”王川躲过了秦雪的冷嘲热讽，直接对唐秋说话。
    刘夏也赞同王川的话，唐秋想想也同意了。
    再说马三，自从监牢回来的那天起，就日日接待沈纺这尊大神，知府在自家当铺里坐着，惹来不少人侧目。
    “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小店养不起。”马三下了逐客令。
    沈纺特别没风度地打个饱嗝，“我不走了，家里烦，没事找事的女人，呆头呆脑的儿子。”
    原来，那天沈纺急匆匆赶回家后，只见儿子依旧活蹦乱跳，妻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一问，才知道一切只是妻子说的谎，她不想让他整天往监狱里跑，同时，也算是为自己近几年来受的冷落出口气。
    “为了这些小事，连儿子都能诅咒，果然是妇人之见！”冷冷地扔下这样一句话后，沈纺就离开了，寄住在马三处，甚至连府里的日常事务都交给府丞处理了。
    马三道：“迟早都要回家的，妻儿都在等着你。”
    沈纺仰头灌下一杯，“家也是个牢笼，古来的圣贤名将又几个是重家？孔圣、孟子时周游丢下家小，你又何曾见老子出关带着妻儿？至于兵家法家的人物，更是无父无家。”
    “可是，你既不是圣贤，也不修道，更不是雷厉风行的兵法家，你也只是尘世中的俗子。
    “我是俗子，你又是什么？”沈纺不悦，对于一个自命不凡的书生来说，“俗”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形容词。
    “我？”马三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我就是一个见利就夺的商人。”
    沈纺笑了，“我可以给你利，只要我动点私，把你的税全免了，你就从了我，可好？”
    “喔？我从了你？”马三靠近沈纺，抬起他的脸，四目相对，“要不你从了我，否则免谈。”
    仗着几分酒气，沈纺钩住马三的脖子，嘴唇轻轻划过马三的脸，“如果你是真心的，我可以不管谁是大欢，谁是小欢。”
    马三拿起沈纺官服的绶带，在他嘴唇划过的地方擦拭，“如果你酒醒后还这样说，我就可以考虑。”
    “马三！你就是一个胆小鬼！我倒贴你都不要！”沈纺把酒壶往地下一摔，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性情中人……”马三苦笑道。
    这时候，小豆上来收拾地下的东西，低声道：“可惜了，这仿汉的酒壶还是唐天宝年间的。”
    马三沉吟半天，道：“小豆，你注意一下，把当铺中古董的活当兑成死当，再注意一下有谁有意买了这间当铺。”
    “什么？三爷要卖掉当铺？”小豆被惊吓到，“这当铺生意好，卖了可惜。”
    马三笑笑，道：“我累了，不想再管下去了。”
    “三爷走了，我们伙计怎么办？”小豆问到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的眼力不错，可以到古董行继续当伙计，至于其他人，我会和新的掌柜说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伙计继续留下来，如果不可以，我再给一笔遣散费。”
    小豆有那么点骄傲，应着下去了。
    这当铺经营了近六年，要出手真是不舍得，不过，古董行经营了七年，更不舍得。
    近几年在南水是有了不少积蓄，但对于自己要做的事还是杯水车薪，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得回的不仅仅是财产，也是一份罪责。自己暗暗注意那边的动静，动作越来越大，迟早会被一窝端了。
    刘夏那边是给他指了一条路，不过，自己一时也找不到线索，而寻找秦漠卿的路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至于感情，沈纺刚刚说他胆小，这个也不冤枉，他从小就不会主动追求什么感情，曾经暗暗喜欢过一个大自己两岁的女孩，后来那女孩嫁人了，他没说什么。家族给他塞了一个女子，他接受了，那女子背叛他，设计夺取了本该属于他的财产，赶他出了家门，他也不吭声，不喊冤，曾经恨她恨得牙痒痒，现在也平复了。
    “三爷，”一个当铺伙计跑来，打断了他的追忆，“有人托我交给你这个。”
    马三接过来一看，一张请帖，上面的墨迹清秀，也就约他今日午后到福至园谈一谈。
    马三看看字迹，不曾见过，请帖也普通，想着应该是某个爱慕自己的女子，这可不是自恋，是有过多次这样的经历。本想不理，但最近生活被沈纺缠得无趣，去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