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静的，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而唐秋，却在一边认真地看起来，虽然听老师讲了近二十年的课，可还是第一次看老师所讲的内容。
    一本《中庸》的间隙，密密麻麻地写着刘夏的见解，大部分他都是听过的，像刘夏这样的，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传给学生的先生也是少见，虽然，他知道也只有小部分的人愿意接受他的东西。
    “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马三问。
    唐秋回答：“我以前没见过，怎么会知道异样，倒是你，总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三避开他的问题，“你觉得我像是一个坏人吗？”
    “像！”唐秋毫不犹豫
    “如果我犯了法，你会不会替我隐瞒？”
    “不会。”
    马三叹口气，“既然这样，我更不敢把事情告诉你了。”
    唐秋道：“可是你今天答应过我的。”
    马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唐秋道：“这就是我白天找到的。”
    唐秋接过来一看，一张战国时期的地图而已，其中，韩赵二国已经被秦所灭，统一天下的日子也不远了，还有几个箭头指向各国，可能是秦军定好的行军路线，没什么特殊的。
    “这里有什么特殊含义？”唐秋问。
    “天机不可泄露。”马三回答。
    “你答应过我的！”
    “是啊，我答应过你给你看我找到地东西，并且让你看着我找，其余的，我什么都没说。”
    和自己玩文字游戏，唐秋算是见识到他的狡诈，不做声了。
    马三继续察看，感慨刘夏还是很有雅致的，写了很多东西，其实他的其他杂记都会比他所注的庄子更受欢迎。
    “你说先生的书还能不能印刻发行？”唐秋也想到了这件事。
    马三继续翻着，“如果刘老被放出来，而且还真的和秦漠卿有往来，那他的书一定大卖，我们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唐秋默默鄙视，利欲熏心。
    “不过现在刘老在狱中，他的书还得缓缓。对了，他和别人往来的信件都是放哪里的？”
    “够了，不要再放肆下去，就算是官府也没像你这样查的。”唐秋忍受不能。
    马三住了手。
    “你的目的是什么？应该绝不是普通商人的利益追求，放手行吗？”唐秋劝道，他已经能理清思路了，马三，连名字都是假的，来到南水城，没有亲密交往的朋友，从不透露半点自己的情况，是个危险的人物。
    唐秋的话让马三有点后悔，是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太不遮掩，让他都看出来了，怎么办？杀人灭口，不是他做得出来的。
    “不仅仅是我，所有人都觉得你身上藏着大秘密，也许先生的事只是一个诱饵，一旦你有所举动，就落入他人圈套了。”唐秋继续教育。
    “你知道我什么？”马三认真问他。
    唐秋定定道：“我知道你真名叫马唯泊，你有一个弃你而去的妻子，你父亲曾对你说，如果你不能有出息就别想回家了，你曾在风月之地一住半年，你还好男色……”
    马三扶额，“这些你如何得知？”
    “你自己亲口对我说的。”
    马三……
    “像你这样已经不错了，年轻有为，完全可以衣锦还乡，如果还追求更多，赔上性命都有可能。”
    马三走近唐秋，“你在关心我？可惜像老妈子一样。”
    “我说的都是正经的大实话，见好就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马三说得轻声而又坚决。
    唐秋转身而走，直到半夜，他感到床上有动静，马三已经从背后揽住他的腰，“我找到先生和刘老往来的信件了。”
    唐秋不答，他对这些已经失去兴趣了。
    “我明天就回去看先生，问他几个问题，可好？”
    “这些事还需要问我，你这样，先生也一样，从来不告诉我真相，反正我也是帮不上事的傻瓜。”唐秋愤愤的。
    马三笑道：“你帮了我大忙。
    “是助纣为虐吧。”唐秋苦笑说道。
    马三吻吻他垂落耳边的发丝，“一切都不关你的事！安心睡吧。”
    朗朗读书声传来，马三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读书声一停，隐隐听到的是唐秋讲课的声音，干净中带有若有若无的甜。
    不跟唐秋招呼，马三跨马离开，直到南水的监牢。
    门卫犹豫着放他进入了，刘夏衣衫整齐，坐在书桌边，拿着几根稻草摆卦。
    “你别来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想要的，也该拿到了。”刘夏悠悠说道。
    马三倒吃了一惊，“刘老都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猜着就差不多，你还年轻，闹下去也成不了什么事。”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你试没关系，可别连累了我学生。”刘夏不屑。
    “就像秦漠卿累先生现在这个样子？”
    刘夏拉下脸，转头不理。
    马三靠在门口，与他形成无声的对峙。
    “你想要的都在那些纸里，如果够聪明就能得到，我不想帮，也帮不上你。”
    “他在哪里？”
    “谁？”
    “秦漠卿。”
    “你为什么找他？”
    “成大事者最需要的就是人才，我需要秦漠卿的帮助。”马三直言不诲。
    “哼，早死了。”
    “我看到先生和他还有信件往来。”
    “那不是他的。”
    “说条件吧，我会尽量满足。”马三听刘夏的口气也不是特别硬。
    刘夏眯了眼，射出两道光，“我不举报你已经算是有恩于你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就算是告我，总还要证据的。”
    “叛国的事，哪里需要证据？就像我，还不是有人凭着记忆就定我的罪了。”刘夏也憋着气。
    “但你也不冤啊，秦谋把这么大的产业都托付给你了，你和他的关系不一般。”
    “自己龙阳倒把天下男子都看得都不好女色一般。”
    马三笑了，“刘老，我还没往那方面说，你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刘老已经爬上皱纹的脸上难得显示出唐秋一样的窘态，盯着稻草看了半天，“困卦，你很难走出来了，他已经出来，我不会再让他陷进去。”
    马三看了半天，“我不信这些。”走了。
    沈知府正在监牢的过道中等他。
    “刘老什么时候能放出来？”马三问。
    “州里面已经放松了命令，交两百两罚金就可以，再关上三四天就够了。”沈知府回答，“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对这件事这么热心？”
    马三沉默。
    “因为那个叫唐秋的书生？”沈纺还是有一定的推理能力。
    马三有点哭笑不得，两害相侵取其轻，点点头，直接往门外走。
    沈纺拦住他，问：“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呆头呆脑的秀才？”声音有点大。
    马三心中暗念，你还不如他聪明，道：“大人，这里是牢房。”
    “今晚和我聊聊，我在府里书房等着。”沈纺用让自己听着都心酸的语气说着。
    “大人，我不能整天往官府里跑，”马三拒绝，“要不，你到我的当铺里？”
    沈纺觉得自己很下贱，读了这么久的书，却要屈身到商人的店铺，还要跟一个秀才争风吃醋，沈纺啊沈纺，“那就算了，我也不方便随意出走。”
    马三点点头，“好，我会叫人送两百两到官府，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过几天摆桌酒请你。”
    沈纺摆摆手，道：“谁禁得起马爷的请，还是算了。”
    马三笑笑，不说话，直接走了，看着他的拐个弯就不见的背影，沈纺恨自己不争气，又作又闷骚，即使自认为高洁，与世俗格格不入，但还是管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以才学做到中央高官的位子，因性格被派到地方，他始终是骄傲。
    “大人，小公子在府中的花园里晕倒了！”家丁匆匆赶来，用一个不好的消息，打断知府在阴暗牢中的深思。
    沈纺立刻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