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设闲卧斋联系处的酒楼，来接待的却不是马三，而是一位微胖的吴姓中年男子，是闲卧斋的主事。
    一番客气下来，谈及老师的书，中年男子的开价却是40两，唐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传闻中的马三原来是这么奸诈的人，真是伤了城中读书科考人的心。
    “印刻费可否推迟几日再交？”唐秋问。
    “等印完再付讫也行，只是要先交10两定金，也好让斋里的劳工先有口饭吃。”吴主事答道。
    “行，我两日后在来交付订金，还望阁下能亲自接手。”没错，千万不能让副斋主知道，免得涨价。
    商定好之后，唐秋就回去了，十两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他打算把已经中举赴南京任职的同门师兄送给他的香炉当掉，也许还会有剩余。
    回去后，万分艰难地应付完老师，唐秋回到书房，把书桌上的香炉擦了又擦，古铜的颜色，精致的刻工，当掉后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赎回来，非常不舍。
    ……
    翌日，唐秋来到马记当铺，看到匾牌上写的大大的“馬”字，就想到了马三，那个衣冠奸商。
    柜台里的伙计炉子，擦拭数下，抬头说道：“八两。”
    “肯定不止这个价。”唐秋不服，难道马姓的人都这个德性？
    “这炉子成色就这样了，再加上这几年保管不当，又受潮又烧火过旺。”那伙计回答。
    唐秋再次觉得这个社会可怕，也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他，沉默地拿回炉子。
    正当此时，当铺里屋走出一玄衣男子，不戴头巾，头发只用绸缎随意扎束，看上去懒散而异类，见到手捧香炉的唐秋，冲他微微一下。
    没错，出来的这个人就是马三，依唐秋的脾性，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打招呼，举步离开。
    马三过去拉住他了。
    “老爷，他只是来典当……”刚才鉴定炉子的伙计叫出来，他知道自己的老板脾气不怎么样，但也不能强买强卖。
    马三目光瞥向那人，那人立刻识相地闭嘴低头。
    “你要做什么？”唐秋不悦。
    “进去喝一杯茶，如何？我正想商谈令师的书。”
    “我已经和吴主事商议过了。”
    “哦，他说的不算。”
    “你！无赖小人。”
    “请吧。”马三非常自觉地请他进里面。
    “哼……”唐秋心不甘情不愿。
    坐定后，马三亲自为唐秋递上一杯茶，问道：“老吴和你怎么说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是副斋主。”理所当然。
    “大不了去别的地方。”唐秋怒瞪他一眼。
    看唐秋面色不善，马三问：“小唐，你看起来对我很不满，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唐秋不想和他耗下去，直接说了他和吴主事出的价格不同的事。
    马三失笑，振振有词地解释道：“我和他说的肯定不一样，我打算用的是皮纸，而吴主事管理的主要是麻纸，价格当然有差。”
    “你以为我会相信？”唐秋不屑。
    “信不信由你？但我没理由为了十两银子而丢掉书斋的信誉。”
    唐秋摸摸茶杯上的图案，素色的菊花，只有形状。
    “不过，就算是四十两，看你也很难凑齐。”马三戳穿。
    唐秋立即抬眼，自尊心非常受挫。
    “我倒可以帮你一把。”马三又说。
    唐秋眼睛立即发亮，随即又冷静下来，“怎么帮，不合道义的事我不会做的。”
    “在令师那本书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唐秋点头。
    “闲卧斋要重新刻一批字，我可以请你先写模本，也就几千个比较常用的字。”
    “这个没问题。”唐秋非常爽快。
    “还有过几天江夏县的时文就要送过来了，我还要选批，我原来的助手回家守孝了，你要过来帮我一段时间。”马三继续提出要求。
    “这个也行，只是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足够了。”
    唐秋点头。
    “作完这件事以后，已经要十二月了，闲卧斋有个腊梅会，你就负责做几首应景的诗文……”马三得寸进尺。
    “这个恐怕不行。”，唐秋打断，“十二月初还有一场院试，我还要去考。”
    “你连秀才都不是？”马三的略惊奇。
    唐秋红着耳根点点头。
    “考几次了？”马三幸灾乐祸。
    “也就去年考一次。”唐秋老实回答。
    “看来火候还不够。”
    “才不是，是去年视察的学道和我老师的学说不一，见我是他的弟子，就故意不让我进学。”唐秋辩解。
    “许老夫子倒不像是会屈才的人。”马三挑眉。
    唐秋举杯泯茶，信不信由你。其实，实际情况是那学说不一是刘老师鼓励唐秋所找的借口，唐秋也傻傻地接受了。
    带着点报复，唐秋问：“那你呢？考到哪一步了？”
    “我童生试也没去。”
    “什么！！！”唐秋的世界观再次受到冲击，这个造福无数学子的选墨猜题高手竟然不曾考过一次，还以为这人是考了几十遍，经验丰富的科场老手。
    “怎么了？”马三非常满足地把小唐的惊讶收入眼底。
    “马选墨程真的是你写的？”唐秋再次向他确认。
    “自然，几天后你可以亲自看到我如何选如何批。”马三回答。
    貌似赚到了，说不定还可以请他亲自指导，看来这人也不是特别差。
    接下来，唐秋向他探讨了应试的诀窍，马三也说了几句。
    末了，马三递给唐秋一本字书，说道：“就写上面的字，记住，我看中的就是你楷字的风格，阴柔无骨，和你本身倒有几分相像相似。”
    “噗……”唐秋的茶水立刻喷了出来，你才阴柔，你才无骨，我可是一身的傲骨，才不像某些奸商。
    唐秋在心里狂骂，行动上却任由马三随意拿起旁边的一块布，擦完桌子，再擦他的嘴，傻极了。
    “明白了？”马三似乎不太放心。
    虽然被人家这么说自己不太舒服，但他有钱还真就是大爷了，只能听话，乖乖地点头。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还朝着更好的一面发展，唐秋乐颠颠地抱着炉子跑回学堂，想着怎么找出完美的借口应付老师。
    这次老刘没多说什么，哼哼唧唧地吃晚饭，就直接休息了。
    回到房内，点上油灯，唐秋开始一个一个地抄字，看起来，自己的字确实不够阳气，可是为什么要自己的字？
    写完数十字，因为一个多月后还要参加院试，唐秋又拿起书架上的《马选墨程•碗县版》，读着十分无趣，唐秋昏昏欲睡。
    可能最近看的书太不伦不类了，唐秋迷糊间听到翠玉鸣响，朱环作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素衣女子袅袅而入。是花妖还是狐狸精？不可能，应该是半夜迷路的宰相千金。
    女子笑而不语，坐在唐秋旁边。
    怎么不会直接投怀送抱，难道要我自己动手？不，我怎么能堕落到这种地步，非礼勿动，只有人家送上门来才不算动，美女你真是什么都不清楚，怎出来勾引人？怎么嫁得了像我这样的正直的书生？
    正犹豫间，美女突然拿起毛笔，在他脸上乱划，唐秋却不敢拿开……
    实在太痒了，唐秋忍不住拿开，谁料美女大怒，中气十足地对着他的耳朵叫：“别瞌睡了！”
    被这样一吼，唐秋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对上了同门秦雪一张俊气柔和的脸，和他的嗓音极不相配。
    “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唐秋揉揉眼。
    “当然是来讨论文章了。”
    “明天吧，我困了。”唐秋冷冷回答，美梦被打断，简直不可饶恕。
    听此，秦雪只是一笑，非常有内涵地问：“刚才小唐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梦，脸色红润，口水都流出来了。”
    唐秋顿时耳根红，把桌上的书往秦雪怀里一塞，打发道，“看这个，都有说明。”
    秦雪看看书册上“江州马三”字样，不屑道：“马老批的，就是在倚老卖老，毫无文气。”
    “额……”唐秋无语，确实，谁也看不出这个马三的真实年龄。
    秦雪拿起书，仰着头，骄傲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