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抄了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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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一过,距离春闱也就不远了。付先生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摸着沈观的头,其中的期许自不必说。
沈观大醉那一夜后性子收敛了许多,日日夜夜呆在书房,对即将来临的春闱严阵以待。付先生下午来检查,为他批改作业时满意的点头,“已经很好了。”
沈观低着头看起来没有半分飘飘然。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想着宋祁那夜对醉醺醺的他说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道理,但他说话时的表情,却莫名的让人印象深刻。
他说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唯一有一次,小的时候他特别想要一个当时孩子们都在玩的鸡毛毽子,他求他爹给他买一个,却被骂的狗血淋头。宋将军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随后扔给了他一把剑。剑很沉,比当时的他还高了半截。当时请了全京城最好的剑客来教他,过了五年却没什么结果,剑耍的乌烟瘴气不成气候,最后那位剑客终于看不下去,收拾了包袱不告而别了。宋将军将他吊起来狠狠揍了一顿,摇头叹气道:“武不成,那就学文吧。”后来就被送到了许先生这里。
宋祁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他,平时总是亮晶晶的双眼此时看起来有几分黯然,“从此我想要什么都只埋藏在心里。因为我没有能力,我不敢说出来。所以我错过的东西实在太多,可是我都记在了心里。”他站起来挑了挑烛心,之后又将袖子撸起来拧了拧汗巾的水给沈观擦脸。“沈观,我后来明白了一个道理。”
沈观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
“若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靠自己。”
沈观记不清宋祁当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只记得后来昏昏沉沉的烛火晃得人眼晕,他又说:“沈观,我宋祁文不成武不就,但一定会保你安稳。”
那时候沈观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那种压抑的气氛,可就是开不了口,酒精麻痹了他的舌头也麻痹了他的神经,一会儿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沈观窝在被窝里不住地回想着宋祁说的这番话,越想却越觉得不真实,最后索性一闭眼,裹了裹被子,入了梦乡。
沈观被冻醒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远处传来零星的鸡鸣。沈观将身体缩了缩却依然抵不住寒冷。放在床前的炉子早已经熄灭了火,也跟着屋里的空气似的,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温度。外头的风呜呜地刮着,光听一听就觉得刺骨的寒冷。地砖也似乎冒着凉气儿,慢慢勾着沈观的脚底心,爬上了他的小木床。
沈观自从乡试之后就应付先生的要求住在了书房里,在一个角落里填了张小木床,也没有帐子挡风,唯一一个取暖的就是放在床头的小火炉。书房的门年久失修,外面的风刮到里面更觉得刺骨。如此艰苦的环境,只是没想到沈观竟然坚持了下来。
沈观被冻得不行,却又懒得下去将火重新燃起来,就这么硬挺着,想趁着睡意还没有消失之前赶紧睡过去,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正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了门有响动,似乎是有人推着门要进来,但是小心翼翼的没弄出多大动静。沈观懒得去开门,只想等着这人走了就能安安心心地睡觉,心里也嘟囔,这大冷天的谁这么早就起来了。后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之后,外面果然安静了下来,沈观闭着眼睛酝酿睡意,竟听见门栓掉在地上的声音,沈观被吓了一跳,难不成遭贼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那人裹着外面的风雪轻声走了进来,又转身把门给关上。
谁?
沈观屏气凝神,偷偷眯着眼睛看,一袭白色的衣衫,空荡荡的挂在那人的身上,肩膀上还残留着外面的风雪。还不等对方转过身来,心里就已经开始描摹他的眉眼,脸颊该是清瘦的……眉毛很纤细,眼睛的颜色比其他人都要深上一些,那瞳仁里并不蕴藏着什么感情,就像平静无波的一汪深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那里面有半点回响。还有一双薄唇,很少说话,严肃的时候也很吓人……还有……还有睡着的时候……泛着水润的双唇……沈观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面上不由自主的泛上了些红晕,心情再也没有平复下来。
在沈观考了解元之后付先生便不再让宁生在旁边陪着了,说是不能打扰。于是付宁生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书房,私下里也见得少,唯有吃饭的时候沈观才能跟付宁生说上几句话,通常付宁生只是简单的应上几声,大多数是沈观在讲,一件事翻出了百般的花样。最后讲得老夫人听不下去,敲着沈观的脑袋勒令他好好吃饭。
天气这么冷,宁生来……干什么?
沈观猜测着,却在他转身的时候看见他怀里捧着几块木头,随后付宁生轻手轻脚的把木头添到炉子里,再点上火,火苗舔舐着易燃的干燥木头,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火苗越来越旺盛,把整个屋子照的通亮,也映红了付宁生清瘦的脸颊。付宁生看着火光轻轻叹了口气,又将炉子与沈观的床挪的更近了些。并没有看床上的沈观,只当一切做好了就要赶紧出去,不做片刻停留。
就在付宁生将要开门踏出去的那一刹那,沈观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叫道“宁生。”
付宁生回头,反身又将刚刚打开的房门重新关紧,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神色平淡的问:“醒了?”
沈观缩在被子里点头,“太冷了……”
“暖和么?”付宁生看着越来越旺盛的火苗,嘴巴动了动。
“嗯。”
半晌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哔哔剥剥的声音,很好听。
“我走了。”
说完宁生就要开门,沈观眼神一紧,手不由自主地向着付宁生的方向伸了伸,脱口道:“宁生……”
“怎么?”
沈观看着付宁生没什么内容的脸,有点不知所措,“那个……外面下雪了,你、你小心点儿……别摔了……”
“呵……没事儿。”付宁生轻轻笑了一下,推开门跨过了门槛儿,消失在门后。
想见他,想跟他说话,想叫他的名字……想……每天都能看见他。这种想法开始无比剧烈的在沈观心里徘徊,最后形成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愿望,想要靠近他,听他的声音,和他一起……这愿望压得他通不过气来,沈观不知道应该压制它还是放任它在心里恣意生长。
只是看见付宁生就很难过。
难过?沈观忽然意识到这样一种心情,觉得自己竟有些可笑。
到底,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不是一直这样子么,冷冷清清的性子,从小就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不喜欢说话……
下午的时候付先生来检查,沈观把一篇写的乱七八糟的文章交了上去。付先生连摇头的劲儿都给省了,拿了朱砂笔,在上面圈圈点点了十几处,“把这些别字,各抄五十遍。不得有异议。还有这里!”付先生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出了响儿,“啊?署名的地方你不写自己的名字写上宁生的名字做什么?去,把他的名字也抄上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