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难 第二十四回 祸不单行观花动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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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物,正是蜀王世子,朱平杲。只见他将手中长刀一顺,用刀尖指着朱平栯,喝道:“朱平栯!你把懋炅掳到何处去了!还不如实招来!”
朱平栯一惊之下,已然稳住阵脚,此时听闻,便疑惑道:“大哥这话从何而来?炅儿难道不是由你带着,从西府来椿园赴宴吗?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朱平杲冷笑一声,把手里拎着的人头掷在地上。吓得柳如是脸色苍白,忙躲在朱平栯身后,不敢睁眼。
“你且看清了,此二人,乃是你安排在西府里的探子。今早趁着叶逸鹤领着众狼番外出办事,竟盗了懋炅,不知送去了哪里——”
“住口!”朱平栯不等朱平杲说完,厉声道:“大哥如此血口喷人,可有什么真凭实据?莫跟我说死无对证,想要对证,就不该摘了两颗头来!”
朱平杲哈哈大笑,道:“老二啊老二,此地并无外人,怎地还要跟哥哥演戏?你昨夜故意让鹅馆潜在大邑军中的卧底,探知了墨霜等人被关押之地。引着鹅馆和西府前去营救,然后趁虚而入,抢了懋炅去。是也不是!”
先前进来那人,旁观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真他娘的阴险毒辣,朱老二,你原来变成这等卑鄙小人了!”
朱平栯骂道:“咱们朱家兄弟说话,怎地轮到狗来插嘴?沈红叶,你最好快些滚了,否则今日恐怕难出王府!”
“哈!还记得小爷!”那人正是左严兴说过的沈红叶,他见朱平栯认出自己,笑道:“也不知你拳脚如何了,莫非把功夫都浪费在那美妞儿身上了?想必不是小爷对手了!”
“你一个村野山夫,配跟本王动手?”朱平栯啐了一口,猛地从袖笼里抽出一把短铳,叫道:“看这是何物!”
话音未落,业已扣动了扳机。耳边只听见轰一声巨响,烟雾弥漫,沈红叶倒飞出去,不见踪影。那朱平杲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个二弟居然说打就杀,当时也红了眼,提刀就想上前。却听花房门口一阵骚乱,紧接着有个娇小身影飞闪而过,挡在两人中间,正是铜沅县县令温故之的独女,温润儿。
“外面那些人,我只是卸了他们肩膀,回头找个跌打师傅看看就行。”温润儿轻描淡写,只说了一句。朱平杲就惊得收刀后退了两步,他自知“外面那些人”里,除了武力堪比巨灵神石骏的西府总管叶逸鹤,另有四个西楼血卫。“月上西楼,无情血卫”之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当年崇祯皇帝驱赶武阉,两万多人中,蜀王只挑了这一百个。经年磨练,如今更不可一世。怎地眼前这小姑娘,竟说“卸了他们肩膀”?
“叶逸鹤!叶逸鹤?”朱平杲呼唤了两声,但听身后有人答道:“世子小心,那女娃太厉害……”
朱平杲又撤了半步,才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撒野!本世子……”
“世子?”温润儿眨了眨眼,回头看看朱平栯,奇道:“世子和勇郡王爷,不是兄弟么?怎地却要拼命似的?”
朱平杲怒道:“哪里来的兄弟?他抢了我儿子!你说,该不该与他拼命!”
朱平栯面色乌青,心里懊悔不已。眼前这位大哥,同记忆之中,孤傲阴鸷的朱平杲,简直判若两人。唯一可能,便是王世子替身。如此,昨日携墨霜私奔者,怕也是个假冒的。毕竟言行举止,大异本尊。而自己则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现在只盼黄宗羲已传出消息,等李牟领兵驰援,再斗个鱼死网破。
“王家私事,岂容外人插手?温姑娘,还不退去!”朱平栯自不会向个平头百姓浪费口舌,虽说温润儿半路杀出,无意中帮了自己,折了朱平杲羽翼。但她终究不是别院中人,无法左右其行事。于是趁机装好了短铳,已对准了朱平杲的脑袋。
那温润儿原是听见花房震动,赶来一探究竟。听承勇郡王训斥,略一思付,确实和自己没甚干系。另顾忌到父亲温故之的嘱咐,赶紧两边施礼,抽身离去。
这边朱平杲不由松了口气,正准备再举长刀时,哪成想朱平栯杀伐决断,只在一瞬之间。花房中霹雳声又响,这一次,竟把朱平杲的脸,炸个稀烂。朱平栯毫不迟疑,装好最后一颗铁弹,搂着柳如是,跨过地上横尸,出门看时,却是半个人都没有,唯剩下一滩殷红血迹,想来是不知死活的沈红叶所留。远处,老太监左严兴姗姗而至,朱平栯暂将短铳背在身后,迅速平复了气息。
“小王爷,继妃娘娘忽感不适,特请小王爷速去,代为列席。”左严兴瞥了眼花房之中,一片狼藉。又道:“世子殿下和世孙,已到鹅馆……至于此处事宜,尽可放心,交与老奴。”
朱平栯怀疑自己听差了,问了句:“老左,你可亲见了我大哥和世孙?”
左严兴笑道:“老奴虽上了岁数,确是有些耳聋眼花,但世子殿下父子,还是认得。况且不止老奴,继妃娘娘也是抱过世孙了。”
朱平栯心道不过一个上午时间,诡异之事接二连三,应接不暇。王府外头究竟发生些什么?怎地本来势在必得,如今似乎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了呢?
“小王爷切莫耽搁,以免失礼。”左严兴提醒一句,便弓着腰,进了暖室花房。他先四下扫看了一阵,然后伸手拔起柳如是赞过的那株桃树,放在一边。再去墙角拿了木铲,在树坑下深挖四尺。回身拉过几乎无头的“朱平杲”尸体,微微用力,只听咔的一声,竟生生对折起来!如此扔在坑底,撒些浮土,又将桃树置于其上,埋个严严实实。至于散落各处的细碎血肉,却懒得管了。用拂尘扑打了衣裳,略歇一歇,随即扬长而去。
这边左严兴刚走,花房里有盛水的,一排九只五尺大缸后,站起两人: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丑一美。
“小王爷恕罪……”那瘦美女赫然是董小宛。她之前同柳如是一起观花,等朱平栯来时,急忙躲避。暖室花房虽大,可都是些花草树木,遮不住人。只有盛水的大缸还使得,谁知她随便挑中一个,竟早有了主顾——胖丑男,无疑是荣毅郡王,朱平欄了。
朱平欄本是找看花房的老于,却扑了个空。正欲离开,没想到柳如是和董小宛不期而至。他急忙隐住身形,盼着二美流连片刻,就会别处玩去。结果事与愿违,董小宛从天而降,一下砸入他怀里。两人又都不敢声张,只好尴尬相拥,直到现在。
“我……本王,嗯,唐突姑娘了。”朱平欄有些语无伦次,看董小宛面红耳赤,知道自己这便宜占大了。
“王爷欺负人……”董小宛低着头,声如细蚊。她对朱平欄并无恶感,又同床了多次,虽相敬如宾,却总算熟人。
“这……”朱平欄觉得头愈发胀大,试探着问道:“你,没吓到吧?”
“啊?啊!”董小宛方记起花房中曾有过杀人灭迹之事,不由瞄了那桃树一眼。但见枝头上,原还含苞的花蕾,此刻正妖娆绽放。粉中透红的颜色,端的诡异。她这时才觉脊后生寒,战抖着扯住朱平欄的袖子,问道:“死,死的到底是何人?怎地听着像是世子殿下?后来老太监又说在鹅馆里……”
朱平欄并非柳下惠,刚坐怀不乱,也是因着另一边有生死搏斗。此时回味美人在拥的滋味,颇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胆小了。
“八成是我大哥的替身。”朱平欄顺势轻轻捏住董小宛的玉手,接着道:“自古以来,凡位高权重者,多用此手段。说不定,鹅馆那个,也不是真的呢!”
“果真传奇!”董小宛惊叹道:“尽管受些苦难,可入蜀至今,经历诸事,比江南时,精彩万分!”
朱平欄微微发呆,忍不住笑道:“你又不害怕了。”
董小宛嘟着嘴,娇声道:“小王爷几时到花房的?为何躲在这里?难道又是偷听人家姐妹私话?”
“天大冤枉!”朱平栯叫屈道:“哪里来的‘又’?前次乃是误会,姓温的小妮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本王路过云妃窗口而已,所谓瓜田李下,平白无故的招了是非。这回也是来找人……”
董小宛掩着口,不依不饶,道:“找的何人?人在哪里?既未找到,自行离去便是,何必鬼鬼祟祟的?”
朱平欄斜了一眼仍然在握的纤纤小手,敛容正色,道:“你既不信,本王就顾不了许多了!”
朱平欄说着,猛地掀开面前水缸上的木盖。水花翻响,竟有一人冒出头来。董小宛吓得失声惊叫,扑进朱平欄怀里,不敢抬头。
朱平欄搂紧佳人,洋洋得意,再去看大缸里,被水泡的惨白,充了气一般的死鬼,正是看花房的老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