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难 第十八回 河神庙里世事多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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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三儿不禁有些怀疑,想了半晌,终于狠下心来。于是歪着脑袋,磕磕巴巴,勉强记住了打油诗句。又再三问了瘸子,是否真能让勇郡王爷网开一面,才壮着胆子,一步一回头地去了。
那狗腿子不由狐疑起来,把瘸子重新打量了几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勇郡王府里的?”
瘸子摇头,道:“不是。”
“就说的!”狗腿子拍了下猫尾巴的大腿,叫道:“天底下真有不长脑袋的,信你鬼话!对了,那个什么家里、树狗的,究竟是何意思?”
瘸子又摇头,道:“没意思。”
“你不说!”狗腿子气急,绕着瘸子转圈,恨道:“老子自己也能弄明白!有树,栓狗,后两句是啥来着?”
狗腿子问猫尾巴,猫尾巴躲在小蚂蚱身后,怕挨打。小蚂蚱倒记得清楚,毕竟昨日站大街上喊了老长时间:“荆棘半顶竹,帽子压白兔。”
狗腿子点点头,苦思起来。良久,看热闹的小乞儿们挨不住,纷纷出去讨饭了。只剩下早上吃过大户的兄弟仨,跟瘸子对坐。
“老子晓得了!”狗腿子猛一拍后脑勺儿,笑道:“你这贼瘸子,定是想借咱们之口传递消息。又怕给对头先听了去,才编了谜语。昨晚上没敢呆在庙里,是不是趴在河对面偷偷看着?怎地没冻死你个王八蛋!”
瘸子颇感意外,也笑道:“孺子可教也!”
“教你个鸟儿!不过话说回来,刚什么三儿四儿的,万一他跑去给你对头们通风报信儿,岂不是糟糕?”
瘸子哼了一声,道:“才夸你机灵,跟着就犯傻。裘三儿连老子是哪个都不晓得,怎么晓得老子对头是哪个?就算他误打乱撞,蒙对了地方也无妨。成都府里到处都有咱们眼线,必然抢先找到这里。”
狗腿子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你这话可是胡说八道。真有那么厉害,昨日老子和弟兄们就不会白叫喊大半天,连个屁都没得着。”
瘸子想了想,同样疑惑,道:“照理说应该没差,叫你们去的地方,是姓冒那小子的家宅。八成是跟他娘子那个呢,没听到……他娘子,你这狗崽子是没瞧见,哎呀,真是嫦娥姐姐下凡间,迷死个人了……”
瘸子一边说,一边两眼放亮,脸上平添了几分血色。狗腿子吓了一跳,怎么这丑鬼跟回光返照似的?赶紧挪挪屁股,离着远了一些。又想起朱平欄交代的事情,便准备去门口蹲着等人。
瘸子见他要走,忙叫住道:“狗崽子!且带着你的小弟兄,别处转转。过阵子这庙里说不定就是战场,莫白白送上性命。”
狗腿子回头瞧了一眼,不屑道:“丑瘸鬼,你当老子这些年江湖白混了?河神庙里来来往往,无数的英雄好汉,杀人魔王。哪个不给老子三分薄面?怎地,还不信?也罢,不怕吓死你,听说过侠盗‘我来也’没有?那是老子结义大哥!如何?你道谁敢在老子跟前撒野?”
瘸子语塞,无奈笑道:“娃娃,性命攸关,逞能无用,快些去吧!”
狗腿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径直出了庙门。猫尾巴和小蚂蚱也凑过来,问道:“老大,你啥时候跟‘我来也’拜过把子?咱们咋不晓得?”
狗腿子恨得一人赏了个耳光,骂道:“他娘的小点声儿!行走江湖,靠的是气势。懂吗?不管怎地,先唬住人再说!”
猫尾巴拍拍手,挑起大拇指赞道:“老大英明!往后再碰上拐子井那帮土匪,我就说老大你爹是个王爷!”
“你爹是王爷,你爹是王爷!”狗腿子连削了猫尾巴几个刮子,觉得不对劲儿,又抡了俩通天炮,骂道:“我他娘是你爹,是你爹!”
猫尾巴被揍得趴在地上直哼哼,狗腿子还不解恨,正想再补下窝心脚,不远处走来一人,高声叫道:“住手!”
狗腿子吃惊,抬头看时,却是认得。来者乃是成都府最大的饭庄,云中楼的东家,姓余,叫作余白的。想那云中楼,可是风云际会之所。丐帮中人为了争夺此地,每每大打出手。东家大方,买卖讲究,残羹剩饭既多又美。狗腿子也曾冒险去过几次,都给群殴而回。只是无意间,识得了余白的脸。
话说这余白余知墨,昨夜乔装混进五柳巷雪梨园求助未果,心绪低落。一时忘了改扮之事,险些给人瞧破。几经周折,总算找个机会,脱离险地。回到家中后,难免唉声叹气。没想到脱衣时,从身上掉下一张纸条。那上面字迹新鲜,写着:“明日上午,西门外河神庙。”
余知墨先是疑惑,随即想起,自己被赶出九味斋时,曾与一马夫擦身而过。
“难道那人竟是大盗‘我来也’?怎地形迹间,并无受伤表现?若不是,却为何约我?”他思前想后,不得要领,辗转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草草吃过饭,坐在书房里思虑良久,终于决心一探究竟。
“住手!”余知墨喝住了狗腿子,紧走两步,赶到近前,又道:“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车夫在此逗留?”
狗腿子本以为余东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料到过来时,问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当下转了转眼珠,信口道:“江湖规矩,打听消息,一个十两。”
余知墨啊了一声,他游历颇多,自不会上当。但眼前有求于人,也只得说:“一两银子,不还价。”
狗腿子笑道:“一两银子?打发要饭花子呢?老子放个屁都值五两。”
旁边小蚂蚱咽了口唾沫,巴巴看着余知墨,怯怯地道:“老爷问我,一两我要。”
狗腿子飞起一脚,将小蚂蚱蹬出去一丈多远。再想追打时,却被余知墨拦住。
“不许欺行霸市!这个娃娃仁义老实,你说,可有一个车夫在这里等人?”余知墨斥了狗腿子两句,扶起小蚂蚱。小蚂蚱呲牙咧嘴,忍着疼,回道:“告老爷知道,早上到现在,除了个瘸子和傻子,没人来过。”
“瘸子?傻子?”余知墨听的糊涂,小蚂蚱又道:“正是,那俩人跟咱们一样,都是花子。车夫,就没见过——老爷,赏下银子吧!”
余知墨点点头,拍了拍小蚂蚱的脑袋,道:“君子不爱财。再说,你又没瞧见那车夫。想要挣银子,就在这里等着,何时瞧见人了,报与我知,才有赏钱。”
小蚂蚱愣了愣,不由气馁。偷偷瞧了一眼狗腿子,狗腿子不耐烦地骂道:“你个瓜子,还不滚过来!等着余老爷领你回家去当孙子呢?”说完,又大模大样朝余知墨抱了抱拳,接着道:“余老爷,车夫呢,确实没有。不过有人留下了消息,叫咱们看见等人的,就给指明路径——”
余知墨忙道:“你如何识得我?可是有人叫你等我?”
狗腿子这时却不理人,拉着小蚂蚱就往庙里走,顺道还踢了猫尾巴两脚。猫尾巴一激灵,赶紧爬起身,回头啐了余知墨一口,跟着进了庙。
余知墨急的原地打转,又不想去乞丐窝里,无奈在外头喊道:“十两银子——”
话音未落,只见小蚂蚱飞奔出来,到跟前伸了手,道:“老大说了,十一两,不还价。”
余知墨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钱袋子,晃了晃,又道:“若敢诓骗于我,少不得报官,把你们贼窝烧了!”然后才付了银子。小蚂蚱把那银锭子,在嘴里咬了两下,又呸了两口,回道:“老爷放心,咱们做生意讲良心。北边有个遇茶记,留话的人正等呢,赶紧去吧。”
余知墨得了指引,匆匆离去不提。这边小蚂蚱欢天喜地,刚把银子交到狗腿子手里。庙外连滚带爬,跌进来个小乞儿,看见狗腿子就叫:“老大快跑!官兵来抓人了!”
猫尾巴急忙扶住那小乞儿,甩手先打了个嘴巴,方问:“从头儿说,咋回事儿?”
“我跟几个弟兄正在西门里讨饭,有一伙儿拎刀的过来,问咱们昨天喊的那些话是哪儿听的。不说就打,说了给十个大钱儿。我看苗头不对,就先跑回来报信。这会儿说不定人都在路上了,老大赶紧逃命吧!”
那瘸子闻听此言,蹦过来敲了小乞儿一棍,骂道:“就他娘的你把人给领来的,还往哪儿逃?”
“老子的人,只老子管得。你再动手,不等旁人,老子先弄死你!”狗腿子一把推开瘸子,刚要叫小蚂蚱去探探。庙东的林子里,突然一阵马蹄声急。二十几名黑衣骑士,如风而至。瘸子摇了摇头,仰面嘟囔了几句,随后把散发一分,拄着树枝,大步出门。
那些骑士庙前下马,为首一人,赫然是昨夜追杀“老妖儿”,连放响箭的那位。只见他穿着一身蜀王府侍卫官服,手里捏着张画像。先对着瘸子比照了一下,才道:“宋献策,又名宋康年,河南永城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