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难 第十二回 寇白门再入蜀王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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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陈圆圆突然来别院辞行。寇湄才知朱平栯没说玩笑,真把冒襄夫妇发配了大邑。她本想求朱平栯收回成命,但对陈圆圆先前的冷漠,也颇为心寒。略一思忖,朱平栯并非公私不分之人,于是便放下,任由陈圆圆去了。
随后又见了乖巧玲珑的春颜,小丫头昨天也哭够了,这会儿便把心思都放在寇湄身上,夫人长夫人短地叫个不停,无意间,倒解开了寇湄心里对朱平栯最后一丝郁结。又半日,主仆二人已经姐妹相称,好作一团。
朱平栯凌晨才睡,午后方醒,睁眼便看见寇湄坐在铜镜前,仔细梳妆打扮。他伸了个懒腰,问道:“湄儿可是有约?为何弄得仙女一样好看?”
寇湄瞟了他一眼,面色微红,声如细蚊:“昨日不是说好……要见……母妃的……”
朱平栯假装忘记,挠着头道:“本王何曾说过那话?别是你心里着急见人,把胡思乱想当了真吧?”
寇湄气闷,再不理他。春颜过来伺候着洗漱,吴嬷嬷送来饭菜。朱平栯随意抹了把脸,简单吃了一口。然后先去西厢探望红娘子,谢她昨日维护寇湄之恩。因和云嫂打斗,红娘子伤了胎气,好在她底子硬,加上才怀孕不久,眼下已然无事。听说寇湄要再入王府,更自告奋勇,必要相陪不可。朱平栯本当不允,但想到春颜昨日还在哭泣,最好暂时留在别院,以免触景生情。便嘱咐红娘子多加小心,遇事决不可勉强。
又到东院里和唐家人碰了头,定下些计较,分出数路人马,寻找宋献策。唐涛两边都熟,自然多多协调。唐沙仍跟定朱平栯,形影不离。这时倒能看清面目,原是个不及弱冠的苍白少年。朱平栯心道:“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病态小子,居然是唐家第一高手!”
另一边三水楼上,寇湄已经磨蹭了半个多时辰。赶着黄昏时分,朱平栯终于带着寇湄与红娘子进了蜀王府。而唐沙则因不肯解刀,被迫留在西门外。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继妃端坐在榻上,面沉似水。她看着下边局促不安的寇湄,心里倒也有几分喜欢,只是还要摆出家长的威严。
寇湄像只小小木偶,高高仰头。她是第一遭这样经历,既紧张,又甜蜜。脸红得像个灯笼,比大殿中的火烛还闪亮。
继妃把寇湄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又瞥了朱平栯一眼,才道:“听栯儿说,你曲子唱的不错。本宫正想解闷儿,你随便选个拿手的来。”
寇湄偷偷望向朱平栯,见情郎含笑冲她挤眼,心里稍稍安定。自是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领,演绎了一段《桃园三英》。这也是和朱平栯事先商量好的,不去碰那些缠绵悱恻的风月调子,以免让人时时记起她秦淮出身。这一招儿果然管用,继妃嘴角微翘,显见得十分喜欢。朱平栯趁机上前,进献寇湄的画作一幅。
“这是湄儿孝敬的,请母亲过目。”
继妃在朱平栯手中展开卷轴,只见那纸上画的是“空谷幽兰”,清新雅致,妙笔无端。另题两行秀丽小楷:“不以无人而不芳,不以穷困而改节”。
继妃点点头,赞叹道:“如此才情,堪比姿容了……本宫赐你号‘兰’,今后便是承勇郡王府兰夫人。”
寇湄乍听之下,一时呆住。入宫之前,曾做过万般假设。但无论如何也没想过,竟能得继妃亲赐名分。真真是大出意料,她忍不住泪如泉涌,赶忙俯身叩拜。朱平栯也谢过继妃,又来扶起新晋兰夫人。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却是欢喜的无语凝噎。
继妃见寇湄如沐天恩的模样,心中满意,接着道:“行了,回别院再缠绵吧。老左,带兰夫人到药库子去瞧瞧。那个什么柳如是,毕竟姐妹一场,往后还是亲戚,该见一见。记得守规矩,这里是王府,不是别院。”
如今寇湄心中,早把继妃奉若神明:这哪里是小王爷平常说的可怕婆婆?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简直活菩萨一样!当下虔诚行礼,然后带着红娘子,随着左严兴,小心翼翼,退出永春宫。
刚一出门,红娘子便作揖笑道:“恭喜兰夫人了。”
寇湄玉手抹着秀额的香汗,羞赧道:“姐姐取笑我,都是娘娘的恩赐。”说着又抱住红娘子的胳膊,喃喃道:“刚进门时差点儿吓得不会走路了呢……你看继妃娘娘恁地……”
寇湄着实兴奋,叽叽喳喳说不停口。她自知规矩,所以声音小的可怜。那强压喜悦的娇憨模样,惹得左严兴也禁不住咧着嘴,摇了摇头。寇湄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赶紧掩住口。红娘子虽也替她高兴,但上次来时,见识过着蜀王府深宅大院的庄严和危险,于是两个人乖乖跟在老太监身后,也不敢四处张望,糊里糊涂就到了药宫。
左严兴让二人在门口候着,他先进去通禀。等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随左严兴来接人的,却是那讨厌的云嫂。
当真是仇人相见,格外眼红。云嫂指着红娘子狞笑道:“原是你这死催的小贱妇,今日没了郡主,看谁还能护你。”说罢,抬手就要打。不想旁边左严兴早把拂尘搭在她肩膀上,小小的绿竹杆不知怎地,竟重逾千斤。任她百般全力,仍旧寸步难移。
“这趟,可是继妃娘娘交代的差事。大家和和气气地办了才好,云嬷嬷,你说是也不是?”
左严兴嗓音嘶哑,慢条斯理,说话间把拂尘往怀里一带。云嫂被扯了个趔趄,缓了数步才勉强站住。白胖的脸上缀满汗珠,足见方才有多辛苦。她自然不敢跟王府副总管叫板,只看一眼老太监,转身便走。左严兴又把拂尘在寇湄和红娘子面前一摆,道:“我的兰夫人?发什么呆呀?只有半个时辰,还不抓紧跟上?”
那柳如是和董小宛已给解了软骨的**,白天里,两人分开住在小楼北面的廊房之中。晚间则轮流在朱平欄床边守夜,从掌灯直到鸡鸣。
今夜正是董小宛当值,小楼那边寇湄她们是上不去的,所以能见的,只有柳如是。
寇湄原本想着有一肚子话要说,哪知姐妹重逢时,就剩下执手低泣。伤感了好一阵,又怕柳如是像卞赛赛一样,心有误会,便问道:“外面的事,姐姐可全知了?”
“嗯,昨夜里悄悄见过赛赛,说了妹妹昨日来的事。赛赛是直性子,你莫在意。”
柳如是警惕地看着门口,虽然有红娘子守着,她的话音还是轻如羽毛。
“姐姐说哪里话……不必担忧,王爷定会想办法救大家出去。”
寇湄摩挲着柳如是憔悴不堪的脸庞,寥寥数日,原本一个俏美佳丽,竟落得如此凄惨,让人好不心疼。
“他有心就足矣。我和小宛倒还好,到底有身份在,难过一些也罢了。赛赛和柔柔才最急迫,不单受那些嬷嬷迫害。这芍药宫并不算作王府后宅,毕竟还要作典药库用。白日里那些粗鄙下人,贪色的小厮,时常围着她们打转,口出秽语,跃跃欲试。赛赛的脾气你也知晓,万一给那等腌臜人玷污清白,恐怕会玉碎全身,实在令人担心。湄儿,无论如何,一定求勇郡王爷开恩,先将赛赛脱离此地!”
“可是……”寇湄面露难色,她想说朱平栯也是力不从心,但看柳如是苍白的面孔,话到嘴边又不忍出口。
“勇郡王爷的难处,咱们都知道。好在赛赛却与我和小宛不同,她是被当做婢女抓进来的,与冲喜之事毫不相干。区区一个下人,王爷若坚持,极可能要的出去。或者求赛赛为妾,应该更容易些,只是委屈湄儿你——”
“这有何委屈?但能救得赛赛姐,便是天大的委屈,我也甘心受了。”
寇湄终于看到些希望,稍稍振奋。柳如是忽然眼色一暗,只见云嫂从门外进来,冷冷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二位请回吧。”
红娘子气道:“一盏茶还没喝完,怎地就半个时辰了?”
云嫂哼道:“药宫里的时辰跟花街柳巷里的可不一样,姑娘莫要认错了地方!”
这话歹毒,红娘子登时忘记前次吃亏的事情,咬着牙便要动武。还是老太监左严兴甩了甩拂尘,挡在两人中间。
“该说的,也说了。暂且先回吧,药宫事多,不便久扰。”
左严兴是代继妃娘娘来的,寇湄不敢违拗,只好一步一回头地向外走。那云嫂趾高气扬,在后边不停催促。左严兴终于不耐烦道:“云嬷嬷大概还不知道,刚才永春宫里,继妃娘娘已赏了承勇郡王小妾寇氏,称呼兰夫人。你可好好想想,勇郡王是什么脾气,再来计较。”
云嫂听了这话,果然收敛许多。扎边众人刚出了门口,忽听后边小楼上一叠声地喊起来:“千年老参发作了,小王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