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王墓 第七章 零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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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陵出了一件怪事。
零陵此地得名于舜葬九疑。古书载: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故零陵实际则是舜陵。
传闻上古时代,娥皇、女英曾千里寻夫。舜帝南巡死于九疑后,舜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千里迢迢从中原来到九疑,想要找到夫君的陵墓。她们一路苦寻,一路伤心落泪,直至泪尽泣血。泪血洒于竹子之上,留下红色泪斑,使竹子成为泪竹。
虽这是上古神话,然零陵此地多竹却是事实。大约五月间,零陵山区几个农户正欲上山砍竹子运出山过活,那日阳光甚好,山里空气亦很是清新,几个人同往常一样走进山路伐竹,伐着伐着却忽然感觉地面震了震,这一震不要紧,山里的飞禽走兽立刻警备起来,一时间窸窸窣窣声不绝,数群乌鸦冲天而起,嘎嘎叫着盘旋在竹林上。
白日无故见乌鸦,却不是个好兆头,几个农户皆面色怪异,一时间凝重的气氛笼罩在几个人中间,其中胆小的已然暗暗退缩,大约想打道回府。最后还是有个眼尖的人瞧见了异处,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大半人高的小山包疑惑道:“这山包从前有吗?”
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农户纷纷围过去瞧了一番,皆摇头:“不曾,不曾。”
那个胆子小的远远站着,因隔得有些远,便只得嚷道:“你们看够了没?今日不如回去算了!”
围在山包处的几个人此时大约觉得除了上头几只乌鸦怪渗人的,其他倒亦未曾发生甚么事,便嘲笑道:“没胆陈!有本事来呀,敢不敢?敢来我便帮你讨老婆!哈哈哈!”
其他几个人闻言亦放声大笑。
那个被称作没胆陈的农户缩了缩,摇摇头道:“不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快回来。”
他这番话自然是没得到几个人回应的,那几个农户又笑了一阵,其中一个胆子最大的,已经一锄头往那山包上刨了下去。
土包里头埋着的,大约不是泥巴便是树根,再不然是石块,谁知那农户一锄头下去,刨出来的却是一把吱吱乱叫的黑斑蝎子。
有了那个豁口,一时间数以万计的大小黑蝎子喷泉一般从那个山包里涌出来,那个拿锄头的农户一声尖叫,瞬间被蝎子爬满了全身,爬满蝎子的身形在地上痛苦的滚了几滚,连叫都叫不出来,便不动了。
其他几个人亦大叫起来,丢下锄头拔腿便跑,然蝎潮速度惊人,瞬间近一些的两个人没跑几步便亦被蝎子爬满了全身,卷入了黑色的蝎潮中。
我们此路是沿江一路往南,预备先到零陵歇脚。在船上过的几日还算稳妥,亦不曾发生甚么怪事。和拓跋弧一道的那个长袍叫做石破源,长安人;那个上了些年纪不大说话的老头姓王,拓跋弧和石破源都称他王师傅,三个人结伴去到南诏有些事。我晓得后又奇的不得了,这三个人性格天差地别,不知如何凑到一块儿去的?后又想想我同五鸣的性格亦是天差地别,到底还是在一块儿凑了十来年,着实没本事说别人,便只得作罢。
船只沿着江水南下,又行了几日。一日入黄昏,我站在船头望着明红的晚霞,火红的火烧云倒映在被夕阳照的暗黄的江水中,映的我一张脸发红。我面色通红的思忖了一番,福至心灵。
这等好日子,须得拜个把子什么的庆祝一下。
故我极其兴奋的一把将窝在船舱里头的拓跋弧拖出来,指着通红通红的江水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应当同我做点甚么?”
拓跋弧闻言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问道:“做,做点甚么?”
这便是神思不够敏捷了,我不大欢喜的撇撇嘴道:“你,西域壮汉一个;我,怎么的亦算西域美人一个,此情此景,佛曰:做你想做的,勿要望而却步。”
拓跋弧听完更茫然了,半晌咽了口口水试探道:“你是想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他娘的也太快了点。”
“你能想点儿别的不?”我差点一脚将他踹下去:“难道你不想同我拜个把子什么的纪念一下咱们共同渡过的苦难生活吗?”
“大小姐!”拓跋弧也叫起来:“拜把子就拜把子,你却不能明说吗?晓得老子书读的少还给我嚼诗文!你们读那么些诗文到底在做甚么用的?买菜的时候少付点铜板吗?”
“废话少说,你拜不拜?给个准话儿。”
“拜拜拜,”拓跋弧又恢复了他嬉皮笑脸的神态:“小美人儿要同我拜把子,岂有不拜之理。”
我哼了一声,从船舱里掏出几根半截蜡烛插到船板上。
拜把子这回事,须得选个黄道吉日,再选个地利的好地方,几人对着苍天大地郑重起誓,更有甚者须得滴血入酒饮尽才算罢了。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大约算个黄道吉日,这通红的江水虽不比大地,到底一望无际亦算个地利,江面上几尾叉条鱼勉强算个见证,于是便点燃蜡烛,双双在船舷上跪着,只听拓跋弧念道:
“今有拓跋弧,虞卿卿,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妹,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慢着!”我还未听完便险些一头栽下船板,指着他几乎哭出来:“你他娘的比我大二十岁,还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好意思么你!”
他也笑起来,抓抓脑袋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好好地拜个把子还计较这些个,这就是个通套话,能给点诚意不?”
我给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点了点头。拓跋弧便重新念道:“今有拓跋弧,虞卿卿,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妹,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此生绝不背义忘恩,苍天明鉴!”说罢伸出手同我击掌为誓。
我同他击了掌,从此便算了有个结拜大哥,不由心里甚欢乐。正预备乐呵呵的吹掉那几根半截蜡烛,扭身却瞥见五鸣从下面的船舱里走上来。他看见我和拓跋弧跪在甲板上,几步走过来想要拉起我:“你在做甚么?”
我尚跪在船上,不由大为扫兴,便讪讪道:“结拜嘛。”
他诧异道:“结拜?同谁?”
我拿手指一捅拓跋弧:“还有谁,他呀。”
五鸣深深看了拓跋弧一眼,抓着我胳臂的手发力一把将我提起来,皱着眉头道:“你也太不懂事了,怎好随随便便同人结拜?你的身份``````”说到这里立即又闭口,继续皱着眉。
我刚要反驳他,却听见拓跋弧啧了一声,亦站起来对着五鸣不大乐意道:“小青头,我晓得你和卿卿这小丫头来头不小,但却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些,老子不怕告诉你,就老子的身份,说出来同谁结拜都不丢架。”
五鸣继续拽着我,摇摇头道:“阁下误会了,在下和善、卿卿此行南下是为大事,终是要回西域的,实在有难言之隐。”
“这话说的好听,老子亦是西域人,没大事会下到南诏?看不起人直说,老子不是那小肚鸡肠的,偏生却看不惯要扯些理由来遮着掩着的人。”
五鸣说话实则很是不温不火算很得体了,然我也看得出拓跋弧性子不吃五鸣那一套,眼看着气氛紧张起来,便赶紧杵到两人中间一手推住一个瞪着五鸣:“多大点事儿啊,你长那么个漂亮脑袋整甚么用的,一点年轻人气息都没。”
他反推开我,面色阴沉。
我惹恼人的本事倒是不学自通搞得很明白,然终究没人教过我如何同时哄两个面色皆不大妙的人,便愈发尴尬。
正不晓得说甚么好,忽然鼻尖嗅到了一股焦糊味,我鼻子灵,登时四下一望,便瞧见方才结拜用的那几根半截蜡烛烧到了头,木头的船板上正冒出一股股木板烧焦的气味,伴着小股黑烟,我不由大惊:“快!水!泼水!要走水了!”
拓跋弧转身瞧见了火苗,也不惊叫,立刻奔到船头解下水桶哗啦一声舀满江水便奔过来,又哗啦一声泼到冒出火苗的地方,那火苗不大,嗤一声后闪了几闪火星子,便冒出一缕白烟,灭了。
我呼出一口气,一面探身往那堆炭条瞅,一面随口道:“还好发现的早,不然咱们几个都得到水里去折腾一遭。”
拓跋弧应了一声,也往这边瞅。这块烧焦的船板本身并不厚实,给那阵火苗烧了个穿洞,又被冰冷的江水一泼,便裂开了一个水桶大的口子,现在光线并不大好,只依稀瞧见里面似乎有道冷光一闪而过。我好奇的往里面看,却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道:“你们在做甚么?”
我方才全神贯注,忽的小心肝给这声音吓了一跳,在跳与不跳之间,好容易才瞧见在船头掌舵的船夫走过来:“这里怎么了?”
我搔搔头道:“不好意思啊师傅,这里给我烧了个洞,要不我让五鸣下去帮你补补?”
他看了一眼那个洞,神色似乎略略一变,又立刻恢复从容,摆摆手:“我自己来罢,一会下雨漏进去便麻烦了。”
我啊了一声,还探头探脑想往里面瞧,那船夫几步走进船舱,举起一块木板便挡了上来,随后便是订木板的声音。我和拓跋弧面面相觑,只记得最后一眼仿佛瞧见里面有个刻着图腾的盒子。
此时天色已黑,脚下传来一下一下有规律的订船板声,五鸣方才一直看着我,此刻不发一言,亦转身预备回去。我抿抿嘴,却忽然感到船身震了一震。
船师傅订船板的响动绝然不会让整条船都震上一震,连五鸣都停住了脚步,我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立刻冲到船头往水中看,只见模糊的黑水中,一团巨大的东西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