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篇  第九章囚居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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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湛醒过一焊,浑身酸·软,几乎动弹不得,而身·体已被打成原形。他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囚·室,周围和顶上都是铁壁,只有囚·室的一面是铁栅。铁壁上刻着禁制符阵,符阵上泛着微弱的金光,将他的身躯照得无所遁形。而唯一的出口只有铁栅,但铁栅上也贴着黄符,只要他试图碰·触铁栅,便会被灼伤。
    整个符阵紊乱无序,画符的人显然没有多大的本领,最多只有几十年的功底,比起他的本事,说是荧烛之光也是抬举。可是他竟然被在这里间简陋得可笑原囚·室里。
    人类果然是无·耻的,若不是用这些下·流手段,他又岂会上当?
    苏湛开始时气得破口大骂,让那杂毛道·士和他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声,但四处寂静,只有长长的通道口传来他微弱的回音。
    堂堂正正又能怎么样?他现在法·力完全被限·制在内丹里,那道·士的一个符·咒,便能让他无法翻身。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终于还是被徐秋随说中,他被人用计陷害,但却想不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徐秋随的话如言在耳,他便已落入他人之手。
    半个月以后,就是他的死期了。
    该是说徐秋随一语成谶,是个乌鸦嘴么?还是应该后悔自己不小心,被人设了陷阱活捉?
    他大骂之后纵声大笑,但笑到最后,却有悲音。
    那道·士不知他已能辟谷,仍旧让人每天送了饭食过来。送饭的人畏惧他,抖抖索索地将碗放在铁栅外面。第一次送饭来时,险些打翻了碗,后来发现他困顿地倒在地上,这才放心了些。
    虽然可以从铁栅中取到碗,但已辟谷,又被徐秋随宠得很是挑食,普通的饭菜都吃不下,自然更是吃不下那残羹冷炙,想到自己竟是因为误食了那一碗黑米粥而被擒,心中更是忿恨,从铁栅的缝隙里伸了尾巴,连饭带碗勾起,砸到了那仆役身上。
    那仆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次送饭来时,放置的地方离他又远了些。
    那饭食十分粗陋,无非是一碗汤水,里面拌着剩饭剩菜,便如潲水一般,那仆役看他不吃,索性连饭菜也不送了,任那碗潲水馊掉。
    这间囚·室十分狭小,他的原形如今已有水桶般粗细,三四丈长,现在只能盘在一起,否则一不小心碰到贴满符·咒的铁栅,就会疼痛不堪。过了几日后,他才能勉强凝聚一缕法·力,幻化成·人形,但略一分神,法·力消散,又会在身上现出蛇纹。
    原来失去法·力后,要维持人形是这么的困难,也不知徐秋随是怎么办到的,两百多年,竟然从来没看到他有一次变成原形。
    想徐秋随时,他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
    他现在唯一不想见的人就是徐秋随。只要一见到了,就会想到自己做下的蠢事。可是现在他深陷牢·笼,即使想见也是见不到了。
    他的余生,只有不到三天。三天后就是他的死期。
    早就没有了开始时的狂怒暴躁,此时的苏湛内心变得十分平列。他坐在牢里,想到的是自己六百多年的一生,这一生对于人类来说十分漫长,但是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修·炼上,剩下的记忆,都和另一个叫做徐秋随的妖怪联·系在一起。
    如果徐秋随知道他被人所害,不知道会不会为他报仇?
    大概不会吧,或许知道他的死讯,还会说一声“活该”。
    你果然是活该罢,一股难以形容的发音涌上,让他心里一阵酸楚。即使徐秋随不会给他报仇,他也觉得,的确是有些对不起他。
    眼中渗出陌生的酸涩湿·润的感觉,他伸手一拭,看着指尖那迷茫了半晌,这才惊觉这是泪水。传说眼泪这种东西,只有上了千年的大妖才懂。他竟然提前了几百年,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苏湛。”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通道的另一端传来,声音再熟悉不过,竟是他多日不见的徐秋随。
    苏湛随手擦干泪痕,看着徐秋随缓缓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外袍,里面是一件绯红衣裳,重重叠叠的衣衫繁复华贵,衣襟袖口的花纹也是云纹正白色。长发用一枚白玉簪子束起,显得俊雅出尘。看到苏湛时,他的眸光便凝住了,脸上神色有些哀伤,但又像是欢喜。
    “你怎么进来的?”看到徐秋随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食盒,苏湛便知道他只是来看望他而已,并不是救他出去。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他下的封印只有他自己能解·开,徐秋随不可能冲开。而且如果徐秋随恢复法·力,只需瞬间就能在他面前出现,不必走过来。
    明知存在的种种不可能,苏湛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这种复杂的心情,大概只有临死之前才能清楚地明白。
    他低声问:“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不严么?”
    “外面守卫是不严,可是我也破不开你这里的符阵。”徐秋随走到铁栏杆旁边,放下食盒,“苏湛,我来看你的。你吃些东西罢!”
    苏湛惨然笑道:“竟然被你说中了,我落到这般下场,你心里很是得意罢?”
    徐秋随脸上又出现那种熟悉的无奈之色:“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湛此时虽然恢复了人身,但头发散乱,狼狈不甚,和徐秋随的闲适从容有着云泥之别。他看着徐秋随俊郎的容颜,心里不由一悸,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酸苦之意:“以前没见到你打扮得这么招摇啊!难道是另寻新欢?”他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说得如此伤人。本来能见到他已是意外之喜,却没想到自己的嘴巴像不受控·制似的说出这种难听的话。
    徐秋随看着他,神色复杂,不知过了多久才道:“我以为你一直不在乎我穿什么的。以前经常出入厨房,容易沾灰,所以穿着随便了些……”
    “你不必找借口了!不就是水性杨花么?想当年看我长得好看你就能倒贴过来,难保过几天你没有看到更好看的,现在不是正好?我死了,你就能去找别人了罢?”苏湛冷笑,“我还没死你就想贴过去了!你带的是断头鸡罢?巴不得我死得更早些!”
    徐秋随脸上又青又白,看着苏湛半晌,才道:“这世上好看的人多的是了,我徐秋随要找谁没有,何苦要受你两百年的气?可惜我找另一个美貌的人容易,像你这种人脾气这么臭,却要找另一个像我这么爱你的,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苏湛神色一变,不由心中暗自想到,自己已是快死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再找一个人,似他这么爱自己。
    当这个陌生的字眼闪过脑海时,苏湛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陌生的疼痛,他凝视着徐秋随,许久没有说话。
    徐秋随像是发现自己失态,低下头去,取出食盒中的酒菜,在两只杯子里各倒了一杯酒:“这次来是向你道别的,不是说了……要好聚好散的,还说那些气话做什么。”
    他笑得十分苦涩,却让苏湛忍不住呆了一呆,忽然有种冲动想抹去他脸上的悲伤,但手一动,便又放回原处,心里冷笑一声。
    即将生离死别,又何苦作此儿女情态?徐秋随原本希望自己能他一辈子在一起,如今自己的确算得上把一辈子给了他了,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苏湛故作爽朗地一笑:“不错,我们做了两百年的夫夫,如今有你来给我送行,我还有什么怨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徐秋随,我祝你以后……觅得一个好伴侣。”
    徐秋随斟了酒,苏湛便拿起一杯,一饮而尽,酒入口·中,虽是佳酿,却尝不出味道,只觉得尽是苦涩。
    徐秋随要再给他斟酒,却被他一把抢过酒壶,自斟自饮了起来。
    徐秋随将两碟菜放铁里,说道:“别顾着喝酒,吃点菜。”
    他只想借酒浇愁,并不想吃菜,但又不想拂了徐秋随的好意,伸筷夹了一块肉便吃。依旧是徐秋随的手艺,他吃了两百多年,总是不会错。似乎发现他的怔忡,徐秋随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不好吃么?”
    尽管食不知味,但这熟悉的口味却让有种说不出的温存感。不愿看到徐秋随的失望表情,他连忙颔首道:“很好吃。”完全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又怎么会不好吃。
    徐秋随松了一口气,但却没多说什么,只劝他喝酒吃菜。
    苏湛虽然奇怪徐秋随为什么不与他共饮,但想到徐秋随以后的日子还长,这些酒菜他有的是机会吃到,而且那个时候大概会有别人陪着他,甚至那个人比自己温柔体贴得多,他的心里便不由得一黯。
    不知不觉,酒菜已一扫而空,满地尽是杯盘狼籍。
    徐秋随轻轻说道:“也该是离别的时候了。以后……请多加保重。”
    苏湛嘴唇动了动,终究无法说出让徐秋随忘记自己的话。他自己是没有以后了的,内丹被杂毛老道拿去,那老道一不做二·不休,大概连元神也不会给他留下。但在徐秋随面前他也不愿意示弱。
    就这样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或许是最美好的别离。
    看着徐秋随淡然一笑,转身离去,苏湛忽然有种想让他回头的冲动。
    此地一别,从此再也不能相见。
    不知是不是苏湛的错觉,徐秋随的人影似乎有些飘渺,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想叫他的名字,想再和他说几句话,但就在他犹豫的顷刻之间,徐秋随已走了出去,一路之上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苏湛忽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妖怪,就连彼此亲近之时,他也只顾着自己,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不是不了解,只是从来没有试过去碰·触。
    如果一切能重来,或许他会对他再温柔一些。
    可是……又怎么可能重来呢?
    就在他颓然懊悔之时,忽然感到身·体里忽然涌·出一股纯净的元气,冲击着他的内丹,他的法·力竟然在逐渐恢复,并且恢复得越来越快!
    他惊喜交集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手腕上原本已显出些许蛇皮,却已在慢慢复原。只过了片刻,他的法·力就已恢复了七八成。
    这是上天垂怜,还是那老道的法·力不济?
    狂喜之下,他也顾不得多想,满脑子都是报仇之念,摇身一变,化作原形,不顾困着自己多日的铁栅闪着金光,奋力一冲,仿佛摧枯拉朽般冲破了铁栅,飞出通道,只见阳光普照,连空气似乎为之一新。
    他的原形乃是青碧之色,煞是好看,但如此巨大一条大蛇在柳家大宅飞舞,已吓破了不少人的胆子,纷纷跪在地上,哭嚎求饶。
    他哈哈大笑,发现自己从囚·室出来后,仍然在柳家大宅里。那些寥寥可数的仆役如今已做了道·士打扮,原来这柳家大宅早就没人住了,这道·士特意借了宅子,请了个勾栏女子来骗他。他在柳家大宅上下盘旋,大声喝骂,那道·士看到他时,脸色大变,惊声到:“不是只有几百年的妖怪么?怎么会上了千年……”
    他话没说完,苏湛的巨大蛇身缠住他的身·体,慢慢勒紧,口·中问道:“那女子在哪?”
    那道·士哆哆嗦嗦地道:“贫道如果……说了,大仙……大仙能否手下留情?”
    苏湛朗声长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闻不到她的气味么?”他笑极是舒畅,浑然没去想自己怎么法·力不但恢复怎么,还会比之前更为深厚,竟然连轻微的气味都能闻到。
    那道·士脸色大变,他也无睱去理会,张·开巨口,将那道·士生吞·入腹。
    胆敢设下如此毒·计,也该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妖反噬。
    巨大的蛇身的颈脖处鼓·起一硕·大的包,他拧身一转,只听蛇腹中响起一阵骨骼寸断之声,那道·士已是不能活了。他又如法炮制,循着那勾栏女子的气味,飞到一座妓馆,将那女子生吞·入腹。
    当日小镇上看到他原形的少说也有上百人,吓破了胆后卧病在床的就有十几个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而那青碧色的蛇妖却再也没有在镇上出现过。
    那一天,苏湛在小镇上来来回·回地寻了多次,却没再发现徐秋随的踪迹,他确定徐秋随已经不在小镇上了,不由有些奇怪。徐秋随身无法·力,料想应该走得不快,也有可能他是用什么方法,避过了他的追踪。
    徐秋随那么聪明的人,他当然是有办法的。想到又能见到徐秋随,苏湛从来没感到像现在这么欢喜过,明明还是过着以前的生活,陪着徐秋随修·炼,然后吃饱睡觉,却觉得是世间最难得的快乐之事。只不过是一失一得,便让他完全换了想法,人生的际遇可谓无常,也难怪很多妖怪要在人间修行。
    苏湛没找到徐秋随,于是回到曾经共住的房子里,却见木屋的符阵还在,门也紧闭着,像是很多天都没人居住。
    难道他真的是另寻新欢,那新欢将他带走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如果不是有了新欢暗中相助,徐秋随应该没法去探监,更没办法将他从牢里救出来。
    能在无形之中·出手救人,这人的法·力已是深不可测,大概只有仙人才能办到。
    可是……可是徐耿随怎么可以和别人在一起?想到他被另一个人抱着,苏湛便觉得五内俱焚,再也坐不下去,于是在灵山中到处那寻觅。没头没脑地寻觅了几天,才想到徐秋随也许是生他的气,不愿见他,回终南山了。苏湛上了终南山求见徐山主,可是终南山上·上·下·下的妖怪一口咬定,自从两百年·前就没再见过徐山主。
    他疑心是徐秋随躲藏起来,不愿见他,于是悄悄潜上山去,直将终南山翻了个底朝天,却仍然没找到他的踪迹。而终南山上·上·下·下的妖怪,谁也没发现他的潜入。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内丹比原来大了许多,几乎有一千多年的道行。如果只是为了救人,完全没必要白送几百年道行给他……
    隐隐的猜测让他有种突如其来的不安,他几乎是瞬间就已回到那间困了他十二天之久的囚·室。
    自从囚·室里出了一条巨大翠青蛇,再也没有人敢进来探视。符阵破·坏后,光芒消失,整间囚·室暗无天日,但他能在黑夜中视物,自然看得到那满地的杯盘狼藉中,零落的鼠骨。
    徐秋随!你这个疯·子!
    几乎是从心底嘶吼出来,他双膝软倒,跪坐在地上,用手去掏自己喉间那曾经吃下的酒菜,血为酒浆,肉为佳肴。
    他不敢想象自己那顿到底吃了些什么。心里像是塌陷了一块,他颤·抖着手,把地上的骨头拾起,用帕子包住了,眼泪忽然狂涌而出。
    他想起那一天,徐秋随来看他,殷殷嘱咐他要保重,那一字一句此时回想在耳边,他说……再也不会有人似他这么爱他……
    是啊,不仅没有人类会像他一样,就连妖怪也没有这么做的。这个疯·子,竟然用这种手段离开他!
    他想呕吐,却因长久未曾进食,只能呕吐出酸水,双·腿化为蛇尾,瘫·软在地上,不能站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看到他,他的影子会这么飘渺,仿佛风一吹就散,原来那本来就是他最后凝聚的一缕魂魄。
    “徐秋随,你得逞了,我永远不可能忘记你。你得意了吧!你说话啊!说话啊!”他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碎骨,碎骨透过帕子刺入掌心的肉里,洇出鲜艳的红色。“你是说喜欢我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连骂都不骂我一句?”如果当初最后一次见他时,他指责自己的话,或许自己会他好好地道个歉,为自己从来没有温柔地对过他,为自己没有心疼过他,为自己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可是现在都晚了。即使他有千年道行,却已再回不去当年,为曾经做过的错事弥补一二。那些少年时有过的幼稚、冲动、嫉妒一一退去,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是那个人却已不在原处等他。
    他是等得太久了罢!
    两百多年的苦心和痴恋,换来的却是自己绝情的离去,也难怪他会情愿一死。
    他抓着碎骨,往压在自己心口上,似乎这样就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似乎这样就能再一次抱紧他,不让他离开。
    “秋随……秋随……我们回家罢!”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地拾了碎骨,回到北山的木屋里。他怕徐秋随的魂魄如果回来后找不到他,又会胡思乱想了。可是他足足等了一年,也没等到徐秋随回来。
    唯一的期望也只剩下绝望——魂魄不见,那自然是转·世去了。可是天下之大,又如何找得他?即使能找得到他,他也已经忘了他了。他想了千万遍,见到他时,必然要责问他为何要转·世,为何不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可是他在人世中,寻了一百余年,也未曾见到转·世的徐秋随。
    再一次回到木屋,木屋里仍然寂静得可怕,没有温言絮语,没有温柔的注视,自然也没有他费心为自己做饭菜……
    他坐在房里,想到当年和他曾在河里捞鱼,晚上点了许多彩色的灯笼挂在木屋里,徐秋随在屋里为他们的晚餐忙碌,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快乐的日子,他却从来没有珍惜过。
    也不知坐了多久,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徐山主在么?老身路过终南山,本想看望徐山主,听说徐山主在此地,特来相见。”
    苏湛听到有人叫徐秋随,便恍恍惚惚地走出门外,只见外面站着一个衣饰华贵的老妇·人。拄着一根赤金龙头拐扙,身边带着两个女·童,梳着双髻,十分秀丽可爱。
    那老妇·人看到他时,皱眉说道:“你就是北山主苏湛么?怎么一股死气,秋随怎么看上你的?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让徐山主来见我,就说是当年旧人求见。”
    苏湛苦笑道:“他被我害死了……你杀了我,给他报仇罢!”
    这一百多年来,他无一日不存着死念,总觉得在世上的每一天都会让他痛苦,可是想到秋随转·世后还会出现,便又忍不住却寻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几乎已将他逼疯。可惜能修成妖怪的,都有非同寻常的精力,他只能清·醒地回想着和徐秋随在一起的一幕幕,清·醒是记得,他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老妇·人脸色一变,低下头去掐指一算,脸色登时难看之极,举起龙头拐扙,便向苏湛砸去:“我打死你这个孽障!”
    苏湛闭目待死,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有一种活着,比死更痛苦。或许死去还是解脱。
    过了良久,拐扙还没落下来,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只见那老妇·人冷笑道:“他既然苦心救你,就让你活着罢,我也不想他在尘世还不安心。”她顿了顿拐扙,沉声道,“咱们走罢!”
    两个女·童脆生生地应了,扶着老妇·人便要离去。
    苏湛知是高人,慌忙跪了下来:“恳·请婆婆指点,告知我家娘子下落,晚辈感激不尽!”那老夫人挖苦道:“你们既然结成了夫·妻,自然同·修过千里同心诀,他的下落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何必还要问老身!”
    双·修的伴侣自成亲之日始就会修行千里同心诀,只要一方有不测,都能立刻知晓,千里驰援。苏湛嘴里尽是苦涩之意,低声道:“是我不好……我们没有拜堂,也没有修修过千里同心诀……”
    老妇·人也不多话,转身便行。
    “婆婆!婆婆!”苏湛大急,叫道:“苏湛恳·请婆婆指点!”
    老妇·人不再理他,带着两个小童,腾云而去,瞬息之间已不见踪影。
    苏湛满心绝望,老妇·人决绝离去,他又不知道她的住处,要找她无疑大海捞针,这唯一的希望也已断绝。只怕他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徐秋随。
    不知何时,夜幕降临,夜风吹树林,发出呜咽的声音,恍惚间,他似乎听到秋随在低语,但仔细听时,却又完全听不到了。
    他微微一笑,伸手按住自己仿佛死灰般的心口处,那指甲已长久不打理,足有半寸长,刺入心口时,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浑身血液流尽,不知会不会死?
    他感到自己的整只手掌被自己的血慢慢浸·湿,不由得低下头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冷血的,但竟会感到温热。
    如果说给秋随听,他会不会相信呢?
    可惜这个疑问,却是没人给他解答了。他低低一笑,渐渐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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