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八章 折柳之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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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方撷。
    却说方撷深夜潜入珩王府,为的,当然是从段宇弛那里得来的消息了。他和段宇弛分别后,特意回府命人翻出了一本《柳弗山清泉洞铭文》,亲自对照后果然不假。他心下着急,但又怕贸然去找皇叔会引起煜王党人的注意,这才耐着性子熬到了夜深人静,换了夜行衣偷偷翻墙而入。
    老管家单手托着食盒,自顾自的一叠儿声埋怨起来:“小王爷啊,你说你来就来吧,怎么这身装扮,还翻墙进来,若被侍卫们误伤了可怎么好,老奴就是有几条命也赔不起的呀。“
    “放心,就凭他们,还伤不到我。”方撷得意道,想起正经事来,又问,”皇叔人呢?“
    “王爷早料到您会来,才吩咐老奴这个时候备好了糕点果盘等待小王爷。这不……“老管家斜了一眼手里的食盒,”老奴都准备妥当了……可王爷他自己却不在府中。“
    “这么晚了不在府中?”方撷奇道,他按着适才老管家的话重复了一遍,“皇叔知道我今晚要来,所以……不在府中……?”
    “诶诶……”老管家慌道,“小王爷,您这是不讲理啊。不是我们爷知道您来才出去的,是我们爷要出去了才让老奴在这儿等着伺候呢。”
    方撷笑道:“不都是一样,何必如此计较!”
    “哪里是计较!”老管家吁了口气,“如果老奴不辩解清楚,依您的性子非得为了这事儿和我们爷闹起来不可,要是真的拌了嘴置了气,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说那次吵架的事儿吧,您跑去百花阁,连累我们所有人被王爷……”
    “行了行了!”方撷见他又要提那件事,赶紧止住,“也别站在风地里说话了,既然皇叔都安排妥当,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吧。”说着,径自向寝殿去了。他对珩王府比对他自己的府邸还熟悉些,竟像半个主人家。
    金泉随了方撷一同进去,将食盒里的东西摆放妥当,又拿来一套日常穿的华服递给方撷:“小王爷先换掉这身黑衣吧,叫人看着怪不舒坦的。这是我们爷专程着人给小王爷做的,只是小王爷离开珩王府也有三年了,这尺寸也只好猜度着来,不晓得合不合身。”
    方撷听说,将衣服拿去内室换了,长短肥瘦,没有一处不合的,竟像是比照他身子量过尺寸似的。
    那边金泉待他换好衣服,也进到内室去燃上线香,整理了床铺:“我们爷说了,这里要酒有酒,要茶有茶,要书有书,要果品有果品,就请小王爷在这儿安心等待;若是觉得乏了,便在我们爷的床上歇息吧。”
    “这……这不大妥当吧。”方撷犹豫了一下,虽说他打小儿住在此地,早就把珩王府当作自己家,把上上下下的管家仆役们当作亲人,可如今毕竟大了,封了王,也有了自己的宅院,怎么好再像从前那样肆意。
    金泉面带了然的笑道:“小王爷不必顾虑,因我们爷交代,今日有事,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不忍让小王爷空等着,就请先在此休息。”
    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泽道他一个王爷,能跑出去做什么?现在已过了子时,他还能晚到什么时候?莫非,还要在外面住一宿?那可真是天大的新鲜事儿了。方撷越想越不对劲,便向金泉问道:“皇叔他何时出去的?可交代了去哪儿不曾?”
    “唉,就是没交代啊。”金泉叹着气,“王爷掌灯时分就出去了,还是走的偏门,一乘青布小轿,还不许人跟着。”
    “这样奇怪?”方撷道。
    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又念着夜已深沉,泉叔年纪大,恐他身体吃不消,便要他先下去休息了,自个儿在寝殿里等着。
    窗外偶有风声,更显得屋里静谧。
    方撷独自在这偌大殿里,一会儿翻看两眼兵法战策在脑中拆解演练,一会儿又尝几枚鲜果子吃半盅儿清酒,愈是等愈是寂寞,愈是寂寞愈是想念泽道。想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关怀,想他对自己谆谆不倦的悉心教导。想着想着,就觉得那线香味道甜腻,四周气氛温暖,身子也慢慢有些乏了。于是伏在桌上闭目养神。
    恍惚间,仿佛有人偷转了时空,又回到十多年前的场景。
    那时,泽道也只有二十来岁,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总喜欢带了年幼的他去城外游玩。
    一次到了那相思湖岸,他看见成排的垂柳随风摆动,宛如妖娆女子的满头青丝,便要折了柳条来玩。泽道笑话他,说折柳意为离别,两人好生生的在一起,折什么柳呢。他不听,哭着喊着非要够那柳条,可他一个孩子,身材矮小,连个柳叶尖儿也摸不着。
    泽道被他缠得无法,只得替他摘了几支,连同些路边采来的白色小花,亲手编成个花环给他戴在头上。他拍手大笑,跑到岸边对着湖水照了又照,简直把个花环当作世间珍宝一般。
    想着,这样好的东西怎能没有泽道的份,于是又吵闹起来,要求泽道也有,泽道拧不过他,只好再编一个自己戴上。
    两人就那么戴了与他们的锦衣极不相称的柳条花环,打马走过相思湖边。现在想起来,的确是他太过任性了,泽道那样清朗俊秀的人,却同孩子似的戴着花环走在路上,定然引起不少人驻足观看吧。
    只是,那时的他,却完完全全沉浸在收到礼物的满足和享受泽道疼爱的喜悦中。
    他在睡梦里笑起来,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
    一时间,他和泽道好像仍是如今的年纪,他们也仍站在相思湖边,泽道折了柳递与他,红了眼睛似乎在说些什么,他听不分明。泽道转身离开,他焦急的伸手去够,可是什么也够不到。泽道的身影看着那么近,其实已渐行渐远了。他心里害怕,张开口大声的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不能听,不能说,不能触碰他……
    这是不是,所谓离别?
    他从未有过如此令人绝望的感受,毫无办法,急的快哭出来。
    忽然间,能听到些许动静了,那个熟悉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筠儿,筠儿……快醒醒……这孩子,怎么睡在这儿……”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那人的盈盈笑脸就在面前。
    好像分隔了很久很久,头脑也还不是很清楚,可对于方才令人窒息的梦境却记忆犹新。
    他突然站起身,额头险些撞到那人的下颚。他不管不顾的抱住对方,眼睛肿痛几欲流泪。
    “怎么了,筠儿……“方宸显然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一面摸着他的头发,一面柔声安慰着。
    “……噩梦。”他憋闷许久,才说出这么两个字来。
    方宸失笑:“噩梦……?这么大人了还会做噩梦?”
    “……和年龄大小没有关系吧。”方撷缓了缓,轻轻推开皇叔,“倒是你,这么晚才回来,究竟去哪儿了?”
    方宸没有回答,笑着换了个话题:“你不也是半夜来寻我么!”
    “噢对了……”方撷被他一提醒,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忙从袖中摸出那块绢帕,“你看,这是我托宇弛探得的消息。四哥他们竟要趁寿诞毒害皇兄呢!当真了不得了!”他简略的述说了从段宇弛处听到的消息以及帕上数字的解读方法,抬眼看看皇叔。
    “筠儿,这事我知道了,交给我来处理吧,你不必费心。”
    “皇叔……不打算揭穿他们么?”方撷奇道,“距离皇兄寿诞可没几天了,若是有个万一……”
    “不必。”方宸截断他的话,“筠儿,有我在,断不会叫他们伤到陛下。但你千万要记住,切莫再插手此事,也莫多问,只相信我便可。”
    方撷听着这话有些奇怪,又不好多问。他心底里是无论如何都信任泽道的,可不知怎的,他隐约感觉泽道有事相瞒,与他的答话有关,与他今晚的出行也有关。这样的认知令方撷郁郁难舒,他和泽道相识多年,又是这样的关系,彼此间坦诚相待,祸福共担。可如今,泽道竟有事要瞒他,怎不令他心中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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