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七章 八字暗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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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东门外十里处,有个相思湖,湖心有岛,名为望归。
    白日里,湖岸杨柳依依,微风徐徐。到了晚间,那湖面便三五成群的停了些画舫游船,多是富家子弟带了烟花巷的姑娘们来游湖作乐。漫漫轻歌响起,逐渐纠缠住那轮倒映在湖心的银月,衬托着船上红艳的烛火和妩媚的纱帐,仿佛浓郁而化不开的春愁。
    好个富贵地,好个温柔乡。
    湖心岛附近停靠着一只游船,船里灯火通明,却只有船夫和卫士,倒像是将那岛护住,不许旁人接近。
    在望归岛的中央是座六角亭,亭子左右立柱上没有对联,只分别写着“凌虚”,“御风”,笔力苍然遒劲。
    两个衣着秀美的年轻人端坐于内,其中一位头戴飞云冠,腰系盘锦暗扣带,上面至少挂了五六件精巧细致的小玉,走起路来叮咚作响,甚显奢华,正是京中颇有名气的礼部侍郎段宇弛。
    说他有名,一是因为他爹段英,那段英乃当朝太尉,与丞相、御史大夫同在辅臣之列,自然位高权重,鼎鼎大名;再就是他才学了得,建元十六年的两榜进士,先王钦点探花郎;而这第三个原因嘛,则是他潇洒不羁,风雅韵事不断。
    据说,他曾对缀玉轩的花魁惜惜姑娘见之倾心,为那女子和别人连斗了九场诗文,一路过关斩将后又豪掷千金,替惜惜赎身,八抬大轿的接了回去做正室夫人,被花街柳巷的姑娘们传为奇谈。当然了,事后被他爹段太尉狠狠教训,罚他禁足三月也是真的。
    这段宇弛向来桀骜不驯,仗着自己才华,并不把京中权贵们放在眼里,只碍着他爹的面子,在朝中遇见了勉强点个头就过去了。可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偏偏就对那澋王方撷很是佩服。说起来,两人相识相交恰就在段宇弛缀玉轩斗文的时候。方撷本也是个风雅成性的人物,那夜偶尔去到缀玉轩,谁料却看见这样一出好戏,顿觉风雅无限,拍案叫绝,当即将这人引为知己,冲上去和他攀谈。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识起来。
    此刻,段宇弛正同方撷秉烛夜游,饮酒作乐,这原是件雅韵趣事,就如古人弄箫抚琴、登高望远那般,是文人墨客最得意的。可偏偏今日这一席,却是方撷特意邀了他相聚,以筹他卧底密探之情。
    原来,如今煜王一党势力强大,渐有不臣之举,想来争夺帝位在其计划中也将近了。珩王便授意方撷私下与煜王党人多多结交,趁机混入其间以作内应。
    那次在浮衣楼,方撷以放荡行径和对皇叔不敬的言语蒙蔽过他四哥,而后又遣了早年安插在煜王身边的几个贵族子弟助敲边鼓,煜王有勇无谋,几番饮宴交往后,早不疑有他,多少计划谋策均与他商谈,只那郭航倒还留着些脑子,每每对方撷存着戒心。
    前日,方撷不知哪里寻了个绝色的清身小倌送与煜王,那孩子年岁小,却极懂得服侍,把个煜王高兴的,天天贴身带着他,竟将浮衣楼里的阮珺卿也暂时冷落了。这一乐不要紧,酒后就吐了真言。说什么皇帝寿辰快到了,正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一句话,就把微醺的方撷彻底惊醒!连忙拉住他四哥细细询问,那人却已喝的人事不知了。
    次日再说起,他便支支吾吾的推脱起来。方撷晓得问不出,只好换个渠道请了段宇弛帮忙,因那段宇弛素来和郭航手下的王参事交好,就想通过这人打探一二。
    这不,到了晚间段宇弛就打发人来说得了消息,两人约在城外相思湖望归岛见。
    此刻,段宇弛正自顾自享受着方撷府中珍藏多年的竹叶青,酒意正酣时,不由得举杯对月高声唱道: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宇弛兄……”旁边方撷一把扶住他手腕,将他掌中那杯残酒夺过,仰头饮尽,问道,“快说正事吧。这陛下的寿诞眼看就到了,他们到底有什么谋划,你快告诉我啊!”
    段宇弛眯起眼睛,勾勾手指醉笑道:“你来。”
    方撷乐呵呵的凑上去贴过耳朵,等着听那探来的消息,不妨段宇弛瞧准了机会,突然在他耳边“啾”的亲了一下。
    “诶,你……!”方撷抬起手来作势要打,被他轻松躲过。
    “莫急莫急。我听说你在浮衣楼上好生风雅……”段宇弛哈哈笑道,”试你一试而已,怎的就禁不起了。我冒着那么大危险替你打探,这个就当回礼咯!”
    方撷翻了个白眼:“是不是你根本没探到消息,却诓了我来戏弄。对了对了……“他抢过酒壶,”还有我的竹叶青,可惜了!“
    “谁说的!“段宇弛故作凶狠的瞪着他,忽又屛不住笑出声来,”我出手,还有不得的?给你!“说罢甩手从袖中丢出一卷丝帕。
    方撷将帕子摊开来,上面是用朱笔书写的长长数字,六个一组,共八组。
    “这是何意?“
    “哎,果然你不是做探子的材料。“段宇弛摇摇头,”你可记得,你四哥有本书寸步不离身的,即使去吃花酒,也必要揣在怀里。“
    方撷想了想,道:“你是说……《柳弗山清泉洞铭文》?“那不过是篇古人游柳弗山清泉洞时的随笔散文,辞藻还算清丽,意境也还幽深,可除此之外就并无稀奇处了。自己那时还想呢,四哥这么狂狷霸道的人,怎会喜欢如此的秀美小文。
    “看来你还挺关心你四哥,连他怀中物也……嗯嗯,孺子可教……“段宇弛笑笑,闪身抓住他正打来的手,”你来看,这帕子上每组数字都对应《柳弗山清泉洞铭文》上的一个字,前两个表示页数,中间两个表示行数,最后两个则是列数,以此对应,可译为八字暗语。“
    “如此新奇?“方撷喜道,拿着帕子翻来覆去的看,”我竟不知。“
    “哼,这有何新奇。“段宇弛懒懒道,”行军中亦多用暗语,只不过定下的比对规则和所用书文不同罢了。你是堂堂小王爷,外面世道再乱也只管端坐京中,赏赏花,吃吃酒,题题诗,不痛不痒的论几句朝政,哪里就懂得这些?说起来,你这兵部侍郎也白当了。“
    方撷见他讥讽自己,知是好意所以也不恼,笑道:“有了这个,只需找本《柳弗山清泉洞铭文》来,即可解读了。“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我已替你解读过了。“段宇弛这时才敛了神色,表情严肃的一字一字道,”毒杀皇帝于寿诞日!“
    三更时分。
    整个儿京城早已褪去白日的繁华喧闹,安安静静的隐身在苍茫夜色中。即使是占据了半条如意街的珩王府,也只有正门处点了灯笼设了明哨。
    原来,这珩王一向节俭,当初六皇子在他府上算是非常时期,才前前后后布了许多暗岗巡卫,如今那六皇子封王,当然有了自己的府邸,他便也懒得费心于王府防卫,吩咐管家尽皆撤去了。原本管家金泉是不愿意的,毕竟王爷身份贵重,若有闪失谁都难以承担。
    可这一来,珩王曾征战南北,不但武功高强,且耳聪目明,性子警觉,有时过多的侍卫倒碍了他的手;再者,珩王乃七王之首,位高权重,在坊间的口碑又极好,良善百姓怎会害他?而那歹心之人想要有所为,也绝非易事。故而金泉也不好多言,索性随了王爷的意。
    这晚,守在门口的侍卫站得久了,正瞌睡起来。忽然一阵冷风刮过,那左侧院墙外的树枝子似乎抖了几抖。两人立刻惊醒,擦擦眼睛跑去看时,却不见异常。他二人心里盘算,这么多年都平平安安,哪能今晚偏就出事呢,便也无意去管。
    可谁知,这一阵动静还真是个蒙面黑衣人。
    那人轻功极好,在院外树上观望片刻已飞至墙檐,踩过瓦片朝着后宅去了。不一会儿,就见那后宅深处的寝殿尚有灯火,老管家端了个食盒远远走来,里面是些茶点水果,不由得会心一笑,翻身跃下围墙。几步上前,抽出匕首用刀柄抵住管家后腰处,悄声问:“珩王现在何处?说!“
    “哎呦我的小王爷……“管家竟丝毫不惧,手中稳稳捧着食盒道,“您就别作弄老奴了。老奴上了年纪,可经不起您这么吓唬!”
    黑衣人意兴阑珊的摘下面纱:“泉叔,你怎么知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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