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空 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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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艳娘是个寡妇,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艳娘还是一个俏寡妇。
不过这些是非嚼舌根子的话艳娘大抵是不会在意的,她关心的也就是她的那一亩三分地儿,和她如何舒舒服服自由自在的过好她的幸福日子罢了。
她无夫无子,父母健在,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和弟妹。嫁了人之后,早些年还和阿娘联系,这些年出了些事儿,差点把娘老子气病,关系也就渐渐淡了。
她少时家贫,大字不识几个,又是长女,幸的长得乖巧,生性开朗,天性精明,一张妙嘴更是说的左邻右舍心花怒放,提起少时的艳娘,大伙儿都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由衷的说一句:“这女娃子,中!”
乡里大多是庄稼户,女孩天生不知道怎么打扮,艳娘凭借着娘老子的天资独一份的傲立鸡群,她说一句喜欢,起码半村子的男人都眼巴巴地给她抢来,剩的一半大抵是抢不过前面那一半,默默地躲墙角画圈圈去了。
就这么过日子,待到说嫁的时候,她早就亭亭玉立,成为村里一枝花了。可她爹娘到发了愁:“这说嫁的都是些邻里乡里的庄稼汉,心粗得很,一回家,都是大老爷们儿,艳娘平日里逍遥惯了,肯定受不了这份气,再说,女儿生的这么好看,也该把眼力价儿往上提提。可要是嫁到大户人家家里,身份不够,顶多就能到个侧室,宅子里有个大奶奶压着,又怕她后半辈子受些欺负。”
也不知是不是艳娘好命,媒婆突然想到隔壁镇子上的白秀才,这白秀才自打考中了个秀才之后,再去考试,便屡试不中,便在镇上办了个私塾,一边教一群不认真的小娃娃们念之乎者也,一边自个儿继续考。他爹娘想来想去,觉得这白秀才中,好歹是个文化人,总不会打老婆,艳娘嫁过去也不会受气。托人一问,白秀才也同意,这亲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哪知这白秀才和艳娘那是八字不合啊,俩人是刀枪剑来,冰火不容。这白秀才为人迂腐,满口的孔孟之道,每天神神叨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艳娘速来行事张狂,好不顾敛女人形象,这白秀才每天看着艳娘少不得训斥几句。艳娘平日里最烦爹骂娘管的,这一来二去,二人皆看不对眼,每天必定吵嘴儿,一个嫌浪荡,不注重女子形象云云,一个嫌迂腐,管天管地还管拉屎放屁等等,艳娘一张利嘴,白秀才讨不得半点好儿来。
这白秀才气的心肝脾肺肾都要炸掉,暗里一合计,想到,还得考试,考出去,踹掉这个浪荡妇才是上上之选。你说是不是邪了门了,也不知是不是白秀才八字轻了,一日冬夜里挑灯夜战心情澎湃看书的时候没关窗,平白吹了一夜凉风,第二天风寒入体,第三天高烧不退,第四天奄奄一息,第五天一命呜呼了,第六天艳娘大包小包从娘家省亲回来,看见白秀才上身趴在床上,手里死死抓着一个茶杯,气息全无,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好端端的人,就这么去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是活该,遂啐了一口,施施然回娘家去了。
她娘老子看见女儿又回来了,以为女儿又和女婿吵架了,忙问事情缘由。一听这事,急急找人殓了白秀才的尸首,又请人做了一场法事,这事才完。
要说当时艳娘还小,丈夫死了,呆在娘家也无可厚非,偏偏她和弟妹看不对眼,差点儿没把她未出世的小外甥弄死,她阿娘吓得胆颤心惊,劝了她一阵,而后艳娘自个儿搬了出去,到开始自个儿真正的自由生活了。
(二)
今日恰逢七夕乞巧,外面热闹异常,红灯高挂,烟花阵阵,然永安巷倒是安静得紧。
艳娘屋里,布帐帘下,却是淫声连连,喘息不断,有道是被翻红浪,诱惑淫靡。须臾,艳娘歇了下来,那男子不情愿,又要行那事。艳娘抽了他二耳刮,喘着气骂道:“滚。”那男子又笑嘻嘻凑上来,“艳娘,再顽一会。”艳娘啐道:“你老婆辛辛苦苦在家给你坏孩子,你倒是逍遥快活。滚,老娘累了。”说完也不理他,自行合眼歇下了。
那男子自知没趣,灰溜溜收拾了衣服走了。
艳娘歇下只觉只有一小会儿,敲门声又响起来,她心里烦躁,也不起身,就大声骂道:“滚你老子的李年,老娘今儿累了!再你老子的敲!以后都休得进我的屋!”敲门声顿了一顿,就听得屋子外面有人闷闷地说道:“艳娘,是我。”
当时艳娘只听得自己“噗噗噗噗”的心跳声夹杂着不断重复的“艳娘,是我。”睡意立消。她眼中划过一丝伤痛,眨眼便不见,配着这屋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不知怎的就让人唏嘘。
李游在屋外面等了片刻,他本是镇子上富商的独子,他爹觉得“士农工商”,商人没什么地位,花了大价钱给他请了几个夫子,专门叫他读书,让他一心一意考进士。他这几年总是在家,甚少出门,肤色略白,个子高挑,削肩窄臀,肚里十几年的书,以至身上多了几分书生气。家教适宜,就连在门**着,也是端端正正,不搞什么轻松的动作。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艳娘便给他开了门。
艳娘明显是装扮了一番的,她不知从哪找来一身素色衣衫,妇人髻换成了少女惯用的秋云髻,脸上却是浓妆,倒有点显得过于苍老,不伦不类了。
李游看见这样的艳娘,有点不适应,他略惊了一下,缓了一下才说:“今天七夕节,你也不出去么?”
艳娘倒是紧盯着他的神色,看见他惊讶的表情,心里也觉得伤心,脸上却是笑意满满,嗤笑道:“七夕节是小女孩儿乞巧找情郎的,莫非李公子是欺艳娘死了相公不成!”
李游一听这话,立即摆手:“不是的,艳娘,我以为……”
艳娘快速地接过他的话,“你以为什么?艳娘早已老了,像李公子这样的人,艳娘自然是攀不上了。”
李游尴尬的不行,正在思忖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让艳娘发这么大的火。艳娘见他不吭声,以为说中了他的心事,当下把屋门一关,把李游关在门外,冷冷道:“孤男寡女,授受不亲,还望李公子自重些。”
李游怕再说下去艳娘要跟他拼命,说道:“艳娘,既然你不方便,我把乞巧饼和绣针放在门外了。额,那我先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艳娘才慢慢把门打开,坐在门口,手抓着篮子。
艳娘和李游认识是靠了李年这个大老粗加色鬼,说好听点,艳娘是个寡妇,说难听点,艳娘就是个暗娼,别的暗娼为钱,她却是为了自个心情。高兴起来,看谁都顺眼,谁都可以春风一度;不高兴了,都给老娘我滚一边去。李年可以算是李游很远很远的亲戚,见李游爹发了财,所以攀了关系,见李游书读多了有些傻气,觉得好骗,便带李游来艳娘这处开了个荤。谁承想这李游这傻气远比想象中的多,他不知怎的看上了艳娘,将自己家里事情全给艳娘讲。天可怜见当初艳娘有没有认真听,反正内孩子讲的倒是句句真,后来便说道自己会上京赶考,希望艳娘能够等他几年,等高中了再娶艳娘。
书生,赶考全中艳娘逆鳞,当下就把李游赶出了屋子。
李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了问李年,李年敲打他:“当初不是说不让你说书生么!怎地不长记性!”
不过这李游也真是头倔驴,每逢年过节,节气日,有时候随便什么日子都往永安巷跑,带些时兴小礼物,吃食,或者胭脂首饰。有时还隔着门和艳娘说些话儿。艳娘轰都轰不走,后索性由着丫去。这不,闹出了刚才这么一出,你说,艳娘心里有他没他?
(三)
昨儿吹了一夜的风,今天就得去买药。
从季仁堂拎了几包风寒药,就往家走。路上几个拿着吃食的小孩子蹦蹦跳跳的嚷着:“白艳娘,惹了娘,死了相公招了狼,不知廉耻不知羞,夜夜爬灰夜夜忙。”
一听这话,艳娘立马火了,她忙去推搡那几个小孩儿,让他们住口,小孩儿一哄而散,中间还有几个大人,艳娘又觉在混乱中被人抓了把屁股,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刘二柱神情猥琐的很,艳娘也不管药了,叉着腰哑着嗓子骂道:“滚你老子的刘二柱,老娘……”骂骂咧咧的时候余光一扫,看见李游在街角看着,不知怎的,似乎骂不下去,恹恹收拾了下衣服,就往家走去。
“艳娘,你的药……”李游忙追两步,急急俯身把药拾起,就要递给她。“艳娘,你的药……”艳娘一看见他,就想起昨晚种种,也不吭声。
“艳娘,”李游见她不接,“我昨晚……”
艳娘双手团抱,“李公子,艳娘也是有夫家的人,虽然先夫死得早,但艳娘也不是你能叫的,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白大嫂子呢!”
李游顿时像吞下一只苍蝇一样,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艳娘接过他手中的药,正要往家走去,就听得李游小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她也不转身,背对着他,说:“好,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四)
最后的亲还是没有结成,艳娘还是艳娘,不是李夫人,李游还是李游。
李游爹使了些手段,艳娘老子娘哭了几回,李游更是因为执意娶艳娘被打了几回。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结束了。
艳娘离开了永安巷,离开了镇子,离开了老子娘,也离开了她最终喜欢过的人。
李游高中了,虽是几十名,好歹有个官做。他把永安巷买了下来,修成了宅子,里面有一处院子没有动过,原是艳娘住过的小屋。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他七夕的时候,经常在想,为何当初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当时自己执意娶艳娘的时候,他爹非常生气,连打了他好几回,后来索性说不再管他,他兴冲冲地去永安巷找艳娘,问她还愿不愿意嫁。
艳娘却问他,喜欢她哪里?
她说:“李游,你喜欢我哪里?”
“你,性格很好,真性情。”
“李游,那是因为你没有和我一起过日子,你没有见过最真实的我。我市侩、泼辣、不饶人,这些,你见过么?”
“我……”
“李游,你自小死了娘,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罢了,里面有你幻想的娘的影子。真正在一起过日子,你会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争执的有多少了。”
“李游,放手好了,我不想嫁给你了。”
时至如今,究竟只是生活的平淡和细节么,艳娘?
只有艳娘知道,这些都是狗屁!
她阿娘在她面前哭了几次,爹也在发了几次火,“你弟弟已经被人打得不成样子了,非要你老子娘都被打死了你才甘心是么?!”
她一生只爱过这一个人呐!就这样放弃!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