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玉辞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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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来自信?你觉得九哥离不开你吗?呵,他是可怜你,你这样一个女人,心是死的,人是半死的,只能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洞里苟延残喘,他若是走了,你该是什么惨状?九哥慈悲,吞忍你的喜怒无常,而你竟可笑到以为自己才是主导一切的人。”离夜华咄咄逼人,话中讥讽,句句刺背。
对面寒气如预料再次散出,离夜华挥袖而往,紫荆绫曼妙起功,麻衣女人同样白绫绞刃,袖底生风。
一紫一白两段绫交缠着,相互拉力。
离夜华修为相较不足,内力比斗自是吃亏,凌风一扫,一条棉细白针自紫荆绫银纹中化活而动,直逼对面白绫主人。麻衣女人半阖墨睫,眉色不动,指尖同样射出一枚透着寒气的无色冰针,对垒相交,白针在半路驱散而冰针直入离夜华胸口,顿时一股寒流自离夜华心口扩散,整个人如坠冰潭,麻衣女人不留情面,提掌便是对着内力溃散的红衣女子命门而来。
眼中迎面而来的杀机离夜华躲避不及,濒临一刻,一道剑气横空,正好阻下麻衣女人的掌势。
麻衣女人翻转回身,冷厉气息未退,目光看向方才剑气发出的源头。洞口之地,一人白衣若云,眉间半紧,很淡,却藏不住方才千钧一刻的情切。看不清他的步子转眼人已到离夜华身侧。云未衍见她面色霜白,握她手臂再到肩头,竟已经开始僵硬。
苍山云间指,功行密脉,走气封穴,一连七道指劲穿入离夜华七大穴位,极力阻止方才寒针冰心脉的走势。
离夜华已经神志虚弱,无力到需要靠着云未衍才能站住,男子将人环住肩,抬眼看向对面森冷之人。
“她中了”玉辞冰心”的寒气,再一刻间,就该沉眠睡死,永远也不会甦醒。”麻衣女人远远望着这对挨靠着的男女,冷冷说道。
“离姑娘此行只为帮助师谷主,无意冒犯阁下,烦请赐救。”
“我伤的她又岂会救她,师九莲不是号称妙医吗,找他去。”说罢转过身,不再看他二人。
云未衍瞧麻衣女人态度,很明显对方杀意已散。怀中之人气息减弱,不得耽误。他横抱起已经昏迷的夜华,率走出洞。
一路轻功运行,来到药室,师九莲却不在。
将人横放在床上,探其气息,再探脉象,虽未断,却甚是微弱。师谷主人呢?转念一想,他是猜到师九莲去向了。
九幽谷雅居之后还有一方竹屋,青翠偏静。
赵仲立身门前,除了师九莲,不让任何人靠近。见苍山掌门疾步前来,心中纳闷。
“副堂主,师谷主可是在此?”云未衍直接问人。
赵仲面色认真,回道:“师谷主正在为公子行针救病,云掌门即便有事此刻也不可打搅。”
离夜华命在片刻,此时里面亦是紧要关头,这让云未衍踌躇起来。
“你可知里面还需多久?”云未衍回头问赵仲。
对方摇头,不知。
云未衍云袖随风,思揣须臾,顿时指尖一力,赵仲已被定住:“事情紧迫,得罪了。”为防这个中心耿耿的副堂主出手阻步节外生枝,这样做,虽对他失礼,也是安全之策。
无声而启的竹门,氤氲弥漫,里面一室药香。
竹屋内墙四面皆用布景帷幕,中间一只大的药桶,熏烟雾霭中里面窝坐一人,身无片缕浸泡在药汤之下,只露出肩头以上部位。木桶之外禅衣男子瘦影凝定,全神贯注,是在为病人施针。
门从开启到再度关闭只用了一抬手的速度,但师九莲察觉到屋内气流和温度的微妙变化,手中一针方落下,便看向来人:“云掌门,此地不是你该来的,请出去。”
云未衍看向师九莲手边的那半个背影,迟疑一瞬还是开口:“离姑娘中了寒针,此刻命危!”
闻言师九莲却是定不下心神了,手中捏着的银针在指腹转了几下,再看向面前昏迷的病人,关键时刻,竟是手感失寸,还有最后一针:“云掌门,可否助九莲施下这一针?”
云未衍点头。
凝气、提功,苍山云间指的速度与精准度世上没有人会怀疑,所以师九莲放心他施行,自己此时心神已乱,强行作为,只怕坏事。
按照师九莲的指示,对准病人后颈穴位落下,不带迟疑,针入七分,导气灌力,堪称完美。
师九莲探其脉搏,险关已过,不再停留,夺步朝药室跑去。
云未衍行至竹舍门口,解开赵仲穴道:“云某得罪了。”不待后者追究,人亦已远去。
师九莲喂离夜华吞下”风花露”稳住气息,一针入心,刺激她心脉,离夜华眉心紧皱,一口气回转,命算是吊住了。
“云掌门,劳你顾着人,我去去便回。”师九莲起身叮嘱云未衍,便要出药室。
云未衍疑惑问道:“谷主,她可有得救?”见师九莲的神色,再回想山洞中麻衣女人的”好心提醒”,他大致猜到这救命过程不会简单。
“玉辞冰心,寒气已经扩散全身,需要一物方可施救,云掌门只需看好她,若是她身上寒霜外泄,你便运功将其压下,务必等我。”
不待云未衍回应,师九莲已经出了视线。
走近床前,垂目看着躺着的女子,相识一日,这女子乖张机灵,行事总是那么随性肆意,流云青丝,艳骨清娆,一身无惧的抗毒异体,一袭明灭神秘的红裳挽绫,在央千错面前、在师九莲面前、在他云未衍面前,不同的人不同的姿态,如此多变,让凡俗不念的他也不禁好奇,究竟哪一个模样,才是真正的她。现在她苍白虚弱,竟是看着乖顺听话多了,云未衍眼眸有忧色,心下沉重了几分。
山南洞内,师九莲站在中央,石台之上,麻衣女人闭目盘坐,气氛凝滞,一者焦虑紧迫,一者冷定神闲。
禅衣男子刚要抬步靠近,麻衣女子冷眸一射,那脚只得回到原地。
“怎么?急了?乱了?”麻衣女人面若秋霜,似问似笑。
师九莲低头,双手在袖中握紧,已经隐忍到极限:“你要如何才愿给我雪蛹?”
“果然情深恩重,她为你出头竟敢对我下毒,你为救她也求我若此,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背离我?为何这丫头一出现,你就开始不听话了?”那双寒彻入骨的眼死死盯着师九莲。
“只要你给我雪蛹救活她,我会让她离开,不准她再进九幽谷。”是谁声音暗哑,喉头颤抖,说着决绝,痛得麻痹?
“山前荷塘血蛹你三年前种下便是防她来此,可是天意不可逆,她还是来了,这一次你还想保她,那就该换个条件了。”是谁手段凌厉,冰心冷硬,看着离分,恨得决绝?
麻衣女人幽幽站起,走进悲怆黯然的男子,阴风冷语在他耳边轻旋:“你知道……我最想要你做什么……”
师九莲惊然抬眼,目光淬着浇心的痛。这个人,一袭麻衣素裳是他一生堪不破的迷,冰冷到阻隔一切人情纲常,纵然希望飘渺如恒河微粒,他也固守着这份绝望幸福。人,总该有些念头,才好挨过这幽幽人世三千尘寂。他佛前叩首,莲下请罪,为他为她,不挣扎不逃避,困也好忘也好,只要他在她也在,虚危山里九幽地府就是那个家。可现在,她的善她的回头岸终究是虚妄了。为了离离,自己甚至要做那推她沉沦入无间的手,若是有朝一日,出了这九幽谷,谁都挡不住她,自己的罪孽,该是如何偿还?
时辰一瞬瞬溜走,师九莲还未归。离夜华呻吟一句,自脖颈处竟出现了白霜,云未衍见状,运功掌中,自她心口处导真气。
冰冷的身体,几不可查的心律,不见霜层退却,云未衍挽力又加重真气,持续中,那蔓延到唇角的白色覆盖物终算安静隐去,云未衍不敢大意,一直用真气护住她心脉,不让寒气再有可乘之机。
“只要你帮我打通第三武脉,雪蛹我给你。”麻衣女人无视师九莲的痛苦与挣扎,道出自己的要求。
心的声音是什么?师九莲听不清,也由不得。袖中的手紧紧拽着佛珠,他其实……什么都抓不住。惨淡的脸吐出殇绝无奈的一字:“好。”
在内力与时间的流逝中,药室的门再次打开,师九莲紧步上前。
他掌心摊开,里面竟是一只雪白色的蚕蛹,此刻正咬住他的左手虎口,吸允着他的血液。
云未衍轻轻撤下持续多时的真气,收手静立。
见云未衍看着自己手心的雪蛹,师九莲平然说道:“雪蛹噬寒,但离离身上毒血过猛,我担心雪蛹承受不了,所以用自身毒血先喂它适应。”
“原来师谷主与离姑娘是一样体质。”
师九莲摇头:“我身体中的血多半是她给的,但毒性却不强。”说罢他见血蛹已经适应了毒性,慢慢引导它在离夜华手臂处下口。只见方才还是雪白晶莹的蚕蛹在吸允离夜华寒气之时身体竟变色为青,还开始颤抖扭曲,旁观的两人一阵心凉,好在没过多久,那雪蛹恢复原貌,离夜华的霜寒之气也逐渐退下,待蚕蛹僵硬入眠,掉落在地,离夜华也恢复了气色。
再探脉象,渐复平稳,师九莲将她手臂放回,拔出原先在胸口的护心银针,轻轻拉好被褥覆其身上。一系列动作完成,师九莲心下一松,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险些瘫倒下去,云未衍一步上前扶住,将他安置在边旁竹榻上。
云未衍无意间碰触他脉象:“师谷主脉象凌乱,气血有滞,心力衰弱,犹如刚进行了一场费神耗精气的大战。”
师九莲平复气息,极力支撑自己身体不想让云未衍察觉更多,只是苍白如纸的脸依旧浅淡如月:“我无碍,兴许是方才取雪蛹走得急切些,又担心离离状况,长时间紧绷,陡然松懈下来才乱了脉象,云掌门不必多想。”
“离姑娘既然无事,谷主先去修养,若她转醒,云某再通知你。”见师九莲虚弱如此,若一直吊着精力陪在离夜华这里,无疑是撑不了多久的,故而规劝他去休息。
师九莲倒也未拒绝,顺他意思,看了两眼床上昏睡中的人,然后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