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五章几多相思几重情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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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几多相思几重情
    冬已尽,春又幕。
    肖晖与香玫就此天各一方了。
    肖晖和父亲偷渡的货船从蛇口湾出发,途经龙鼓水道、横跨马湾海峡,不消两个钟头就抵达香港的荃湾码头,开始减速靠岸了。
    船刚停稳,船工才搭上木桥,一帮扛包的脚夫就立刻踩着木板上下起伏地晃到了船上。他们一个个尾随着奔向货舱,争先恐后地扛起那一娄娄货物跑向岸去。
    肖家父子卷缩在船舱里,被卸货的劳工们逮个正着。工人们押着他俩来到船头,交给那坐在桌边喝茶的工头。那工头上下打量着肖家父子,厉声审问:“你俩是从哪里来的?竟敢混进货舱里。你们是来偷盗还是偷渡的?赶快把身上的财物统统交出来,免得吃苦受罪。不然的话,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里去坐牢。”
    肖正华和肖晖吓得腿脚都软了,两人急忙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转倒腾出来。找到了仅有的一块九毛钱及半斤全国粮票,肖正华双手递给了工头。哀求说:“我们是父子。我带着儿子从湘西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这就是剩下的所有钱粮了。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曾盗窃船上的物品。我是在大陆那边遭人陷害,逃到香港寻找哥哥来避难的人。求求老板发发慈悲,放过我们吧!”
    工头听后,不屑地瞧了他俩一眼。顺手夺过肖正华手中的钱粮摔到地上,推着他俩边走边说:“我不是老板,我这就将你俩带去交给我们肖老板进行处置。”
    走了几步,肖晖转身央告:“我的行李还在货舱里,让我回去把包袱拿来行吗?”
    工头恶狠狠地说:“恐怕到时候你们连性命都难保,还想要包袱。走吧,东西暂时扣下来了。”
    那工头押着肖家父子提心吊胆的走过木桥,来到了岸上。但见一片鳞次节比的铁棚屋一间接着一间,狭窄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棚屋区那长长的街道入口,竖立那高大的圆拱形铁架上焊着四个簸箕大的铁皮字;荃湾码头。
    那些低矮的棚屋,大都是开设吃喝的铺子。也有零售食杂和水果的档位,其中为烟酒店居多。
    走到了街中。在一个宽广的露天市场边,周围都乱七八糟地停放着各种车辆。其中装货的、卸货的,各自忙碌不停。
    这里是一个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市井虽不繁华,但也十分热闹各种蔬菜、水果是应有尽有。
    工头把肖家父子押进市场东角的一间仓库旁,那间店前的门上挂着一块招牌;正荣土产贸易货栈。
    那工头在店外大声喊道:“肖经理、肖老板,你快出来看一看吧——我们在你的货船里抓到了两个疑犯。我不敢擅自作主,只好把他俩送来给你亲自处置。”
    里面的人闷声嘀咕:“什么疑犯,船里丢失什么财物没有?”
    随着疑问声,店里跨出一个人来。但见那人略带驼背,面容清瘦,带着老花眼镜,一副慈悲模样。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上下不停地打量着两个所谓的疑犯。
    肖正华此刻也惊奇地张大了嘴巴,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出门而来的肖经理。
    两人相互凝望半晌,竟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是。。。。。。?”
    肖经理奔前一步,拉住肖正华的双手。将信将疑地说:“你不就是我的弟弟肖正华吗?我是你哥哥肖正荣啊!”
    肖正华满眼热泪地点着头,亲切地叫了一声:“我的亲哥哥呀!到底是把你找着了。我们分别十八年,你已经显老了。看来,你和父母在这边生活得也不轻松。”
    肖正华拉着身旁的肖晖,告诉他:“孩子,这位就是我们朝思暮想的亲伯父!”
    纯属巧遇。肖正华和儿子肖晖两人千里奔波,瞎冲盲撞。他俩怎么也不会料到,竟然撞进了亲人的船上。
    肖家父子三人都哭成了一堆。肖正华流着眼泪问哥哥:“爸爸妈妈二位老人家如今还好吗?”
    肖正荣抹去泪水,摇头长叹一声,告诉弟弟:“爸爸妈妈去年冬季就先后逝世了。父母临死的时候,听闻大陆又在搞运动。他担心你和红娟由于出身不好,难免遭遇不测。所以临死之前一再嘱咐我;如果你们遭难,要我设法相助。如今,这场政治斗争越搞越凶了。近段时期,香港与大陆那边通信都中断了。连消息都无法互相沟通,更别说过境看望和救助你们。情势所逼,我也是爱莫能助。我们偶尔去大陆运货,都是通过周密筹划偷着进行买卖的。能这么巧遇地找着你们,真是菩萨保佑。你知道,我在之前给你的信中曾经告诉过你的;我在这边成家后,没能生育过一男半女。每当想起这些,俩口子都甚感忧虑和寂寞。现在好了,你把侄儿带来了,我要让肖晖替我分担事务、打理生意。今后我就把肖晖侄儿当作儿子看待,也借此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一番热心的话语,说得三人都绽放了幸福的笑脸。
    他们又开心地拥抱了起来。
    塔山寺。元宵之夜。
    香玫独自出得门来,走到寺前的土台子。她坐在踏级上,双手
    抚摸着胸前那条粉红色的围巾。如今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
    天空的明月依旧不改,月亮的四周分佈着点点星光。月儿是那么的圆,星星是那么的静。
    香玫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日记本,又摸出一支元珠笔。适逢佳节,即景生情。她在日记中写出了一首感慨的诗句;
    元霄月圆人未圆,
    空有哀怨满胸膛。
    明月尚有星相随,
    惟自孤独待何年?
    别后依稀在身旁,
    但闻难见徒悲伤。
    一朝春梦乍惊起,
    坐等天明不得眠!
    肖晖哥呀!我与你自从医院那日的生死一别,就拉开了你我悲剧的序幕。迫于李贵的淫威,我本想一死了之。怎奈命不该绝,却被好心的金宝救了。
    刘场长已将岩洞事件调査清楚,并为我们两人开脱了莫须有的罪名。逃亡已愈半月了,至今杳无音信。多么地希望你能马上给我
    来信,我好想尽快找到你、告诉你,我俩已经雪冤了。
    如今,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为了肚中的孩子,我才坚強地在这里生存下去。我要等着你的音讯,我要盼着你的归来。
    我在此向你保证;香玫的心,永远属于你!
    香港荃湾码头。元宵之夜。
    肖晖独自坐在海港的货船上,正在聚精会神地望着手中那张珍藏的“老俩口”剧照。他遥望天空的圆月,在码头路灯的光照下,趴在舺板上又给香玫写信;
    香妹子;我早两天寄给你的信,今天又被邮差退回给我了。这边的形势也不乐观,香港已全面控制了内地信件的流通。我决心托人到宝安那边去代我寄信,只是暂时没碰上机会。
    我和爸爸两人历经千辛万苦今已偷渡到了香港,并且意外地找着了伯父。伯父伯母对我们很好,在这里食宿无忧。只是我现在没
    有居住证,所以白天不敢妄自外出。要知道,偷渡者一旦被警察逮住就要遣送原籍。这样一来,岂不是罪加一等。
    亲爱的香妹子,李贵他们把你从医院抓回以后不知又将如何为难你了。政治斗争已是越搞越凶了,我在此为你担忧。可是,一时半会又毫无办法。你或许有所不知,这边的海关检査和边防巡逻也越来越严。
    不知这场阶级斗争哪时才是尽头,待形势平定之后我一定回去
    找你。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老公子’。”
    塔山寺。
    香玫独自登上石塔,手里攥着妇女主任凡秀英刚刚送给她的一封胀鼓鼓的信件。她闭上双眼,将信件紧紧地贴在胸口。
    香玫的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笑容,又凹下甜美的小酒窝。
    香玫看到这封信时,一眼就望见了信封上的邮戳;广东省宝安邮政局。并从此又看到熟悉的笔迹,她断定是肖晖寄来的。
    她抑压着激动的心情,小心奕奕地拆开信封。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一张照片和五张十元面值的人民币同时掉在了地上。香玫急忙捡起相片一看,这是肖晖站在船边拍摄的照片。相片的背后还写了一首诗;
    别后音讯两茫茫,
    夜来幽梦忽还乡。
    驾雾云中放眼处,
    妹倚窗台正梳妆。
    香玫一口气把写满了三页纸的来信读完才知道——肖晖已和父亲平安地到达了香港。原来,信封上落款为宝安的地址是假的;信内里标注那香港荃湾农贸市场的地址才是真的。
    香玫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当时香玫就从衣袋里掏出笔来,在日记本上起草回信;
    亲爱的肖晖哥;
    获悉你已平安地到达了香港,我在此祝福你们。
    我在医院碰到李贵时,为了掩护你们父子逃脱而毅然跟随李贵回归了塔山寺。为了抗命,我冒着雪夜投水自尽。幸亏金宝舍命相救,我才起死回生。
    刘场长已为我们洗刷了冤屈,我和腹中的孩子及家中父母都很好。只是胎儿日渐长大,盼望你能早日团聚。
    千言万语,凝聚情诗一首;
    百转惆怅忆恋人,
    枕巾不干留泪痕。
    今生只有情未了,
    寸寸搅得梦难寻!
    再说李贵。
    自从那天一早,李贵在塔山寺去找香玫。被治保主任刘德厚戳穿了岩洞事件的真相,并被当面羞辱了一顿。他痴心逼娶香玫的幻想,如今是彻底地破灭了。想到这些,他心里就憋了满腔的怨恨。
    这天一大早,他低着头跨出家门,差一点就与前来找他的凡秀英碰到了额头。凡秀英吓得急忙倒退了几步,耍笑李贵:“你是失了魂、还是丢了宝?只顾低头奔走,眼前有人也还横冲直撞。”
    李贵也被吓着了。他惊魂未定,不好意思地傅衍着:“我好象是丢了什么,我。。。。。。我正在找。。。。。。正找着呢!”
    凡秀英一本正经地问他:“是什么珍奇的东西?找得如此专心致志。”
    李贵答非所问地说:“我听人说——你昨天拿着一封厚重的掛号信送到经济场去,那是谁的信件?”
    凡秀英不经意地答道:“你这个民兵营长也管得太宽了。那是一封从广东寄给香玫的信。我来问你,早已过了元宵节,今年排演新戏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你找到合适剧目及得力的人选没有?
    上级领导已经发话了;再这样凑合着拖下去,就要解散我们的宣传队。依我看,还是赶紧去把肖晖和香玫找回来。不然的话,宣传队就泡汤了。反正岩洞那个事件也明白了,何必再去为难人家?”
    李贵摆摆手,打断凡秀英的话:“别烦我!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有一件急事要办,我先走了。”
    李贵开着宣传队的专车,穿着一件带毛领的黄色军大衣,挎着长枪,独自匆匆地开进了江湾公社的邮政所院内。他找到了专门到塔山送信的小黄,把他连推带搡地弄出了屋外。
    李贵取下身上背着的三八枪,义正词严地告诫小黄:“我是塔山大队的民兵营长。我们塔山大队情况复杂,阶级斗争十分严酷。所以,今后从外省外县寄来的信件,一律要交给我。待我们审查之后,才由我转给收件人。特别是打成右派、下放到塔山经济场的谭国栋和谭香玫及肖红娟,他们这三人的信件必须由我签字领取。你千万要记住,其他任何人都不得代收他们的信件。希望你今后提高觉悟,积极配合。”
    说完上述那些堂而皇之的大道理,李贵换了一副笑脸。他从大衣胸前的内蔸里拿出一条大前门香烟,不由分说地塞给了邮递员小黄。并拍拍他瘦小的肩膀,接着说:“要你专程送到我家去,路途虽是远了一点,但是也能骑车出入,还算比较方便的。我今天特意送给你这条香烟,就算作对你的犒劳吧。”
    不谙世事的小黄,哪里经得起李贵的软硬兼施。再说,现在正是大革命时期,李贵的做法也合情合理。小黄只有假意推辞着收下了香烟,点头哈腰地应承:“从今以后,我保证照你说的去办事。
    李贵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跳上汽车“咣啷”一声关紧了车门,得意忘形地冷笑道:“狗崽仔!竟敢跟我斗。你就算变成了孙悟空,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时的李贵,又飘飘然地得意起来。他哼着曲儿、驾着汽车,一溜烟地打道回府去了。
    荃湾码头的农贸市场。
    正荣土产贸易货栈的仓库里,肖晖坐在桌前埋头给香玫写信;
    亲爱的香妹子;
    我之前所写的信件和随寄的相片及现金,也不知道你是否都已收到。东平一别,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其中我已先后托人到内地寄了六封信,始终不见你的回信。我是度日如年,都快把我急疯了。我们远隔千里,也不知你境况如何。或许是怨我独自撒手而去?或许是家人不幸发生了变故?不得而知。
    我在这边已由伯父张罗,终于办到了居住证。我现在学着开车送货,父亲帮着打理货仓的杂务。生活虽已基本稳定,但是心却悬在云空。
    眼看快到清明祭祀的时节了。我身在异乡,无法回去给母亲化纸扫墓。在此天涯之际作诗一首,聊表哀思;
    清明丝雨关不住,
    日淡朦胧云里去。
    人间泪眼祭亡灵,
    无限哀思千万绪。
    塔山寺。香玫再一次登上石塔。他伏在石栏上满腹忧愁地给肖晖写信,倾诉衷肠;
    独立石塔风满楼,
    日日盼君还依旧。
    花开花落春将尽,
    但见镜里朱颜瘦。
    亲爱的肖晖哥,我写的几封信你收到了吗?为什么再也不见你的来信?难道是责怪我不该回塔山,难道是你在那边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很担心、也很害怕,终日里寝食不安。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強地活下去。
    请你不要为我担忧,我和肚中的孩子都很好。我现在已经脱离了宣传队,在经济场里的养殖组从事喂猪工作。其实这项工作也不算辛苦,我已经做习惯了。唯有不安的是肚里的胎儿日渐长大,快
    将暴露得隐藏不住了。是否应该生下这个孩子?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我是多么需要你,期望你能早日归来。
    荃湾街头。民居是万家灯火,店铺为霓虹闪耀。
    夜色深沉。肖晖在窗口抬头遥望黑幕中的一颗颗流星,它划破黑夜稍纵即逝。
    已近三更了,肖晖在楼上独坐灯下还在写信;
    楼上残灯伴晓霜,
    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
    海角天涯未是长。
    但愿这场阶级斗争能够早日平息,黎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苍天呀!别再让这种人间悲剧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了。
    人儿啊!为什么非要这样权欲橫流,你争我斗呢?
    塔山寺。香玫的住房已是人去屋空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香玫的父亲谭国栋打着手电筒、冒着大风大雨在追赶两只迷途的小山羊。雷声、雨点打在他的纸伞上噼啪作响,地下的流水顺着山沟哗哗奔腾。小山羊被雷声闪电惊吓得
    到处乱窜,谭国栋让残枝败叶搕绊得跌跌撞撞。不料在一个斜坡的悬崖边,谭国栋脚下拌住一根手指粗的藤条,一头扎下了深渊。
    待到鸡叫天亮,刘场长才和经济场的老老少少从深渊中找出谭国栋。本来虚弱的谭国栋早已一命呜呼——死了!
    刘场长以身作则,张罗着安葬了香玫的父亲。
    孤苦伶仃的肖红娟母女更是雪上加霜,哀肠百结。
    刘场长看在眼里,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加之李贵总是伺机找茬为难谭氏母女,使其难以安生。刘场长灵机一动,说出了一个想法来——让香玫与金宝做一对挂名夫妻。
    香玫现已寄居在治保主任刘德厚的家里。
    刘主任那低矮的旧房子,是一座五柱七卦的木梁架、木板壁古式瓦房。外墙都是用土砖砌到屋顶,周围的窗户又矮又小。
    香玫龟缩在厢房的窗口下,泪流满面地写信给肖晖;
    夏日莲花别样红,
    污泥浊水身外中。
    荷苞他日成莲籽,
    方知父母真面容。
    肖晖哥,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爸爸在山上放羊时,不幸滾下悬崖摔死了。我在经济场养猪时,病死了一头小猪仔。有人造谣说我对社会主义不满,因此把我和母亲都逐出了经济场。我的肚子也大得露了相,实在是逼得走投无路的。
    在刘场长的好心开导及母亲的赞同下,也为了孩子免遭伤害、能够顺利生育。之后又能有个落脚生存的名份,无奈之中我只得违心地答应了与那虽是弱智、但很忠厚的救命恩人——刘金宝做了个挂名夫妻。我和母亲如今已离开塔山寺那个伤心之地,搬到刘场长家里寄居了。
    名义上,我与金宝视为夫妻;在家里,我与金宝只是兄妹。
    能遇上这么一家好人,我真是因祸得福。
    肖晖哥,天地可鉴——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荃湾农贸市场的正荣贸易货栈货仓里。
    肖晖亮着台灯,坐在店里边的桌前,低头沉思着写下了这一段感慨;
    屋外秋雨打梧桐,
    窗前孤灯伴愁容。
    书信茫茫沉大海,
    游子归途如梦中。
    这首诗,正是我俩处境的真实写照。
    可怜的香妹子呀!我俩真是生不逢时,落入苦海了。我从电视和报刋中获悉——国内的政治斗争,至今是一浪高过一浪。何日才是尽头?我的心情好沉重、好悲哀!
    如此长久也不知你的音讯,我又如何能够放心呢?
    塔山。刘场长的木屋里。
    一阵婴儿的哭叫声,惊天抢地的从厢房传出——香玫生下了一个女孩。
    看着躺在身边那活泼可爱的小女儿,香玫是一半欢喜一半愁。喜的是;孩子终于平安落地了。这孩子是自己和肖晖生死恋情的结晶。看着孩子那一副酷似肖晖清秀的面容,香玫的心中泛起了一阵
    喜悦。忧的是;这孩子的亲生之父如今还像石沉大海、生死未卜。
    自己一个携老带幼的弱女子,今后将如何撑起这个家?又如何将孩子抚养成人?这一副千斤的重担,如何才能挑起,香玫的心中没根没底。
    香玫抚摸着孩子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忧伤的眼泪滴落在女儿的脸上。
    香玫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抽出纸来,又一字一泪的写了起来;
    又是隆冬雪花飘,
    红梅竞秀不弯腰。
    报得春晖满山绿,
    自落淖沟仰天笑。
    肖晖哥呀!你可曾知道?你已经当上爸爸了。
    我们的女儿,我将她起名叫“刘肖霞”。因为,如今寄居在刘家落户,理应随他与你两家的复姓。
    也许你没有想到,我们的女儿今已满月了。她的面容和你幼小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即清秀又俊俏。每当看见孩子的脸蛋,就使我常常想起我们孩提的快乐时光。可惜那种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日子,犹如东流之水,一去不返了。
    今天,是我第二十八次给你写信。我在此地情不自禁,几乎每隔半月就给你寄去一封信。我很多次地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但是
    我不愿往坏处去着想,我只坚信你迟早能够收到我的信。我也曾料到内地的政治风暴,也不可避免地波及了香港。虽说香港还属于英国的殖民地,但它毕竟是中国的领土。我有种种怀疑;我们的信件或许是邮政停止不通了,或许是中途被人扣压了。但我还是要坚持写下去,总有一天终将会云开雾散、鸿雁传书。
    荃湾码头。肖晖坐在一辆停在闹市的中型货车驾驶室里,旁若无人似的埋头写着信;
    亲爱的香妹子,我现在已经正式干上司机开车这个行业了。但还没有出入边境的资历和执照,所以每次写给你的信件和夹带的金钱,都只能买通去内地的熟人为我代寄。我左思量、右推猜;如果你不是出了意外、或是变了心,那就一定是我俩的信件在途中被人私自扣下了。也未可知。很多逃来香港的人士都有这种现象。无论如何,我还是坚持毎月都按时给你写信和夹带生活费用。
    我们从东平离别已近一年了,由此推算我俩的孩子如无意外应该早已出生了吧。也不知你们母子如今状况如何,我在此日夜惦念不已。
    凄凄惨惨,苦苦愁愁。
    肖晖与香玫虽是远隔千里、两地相思,一再好比如沉大海、杳无音信,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持之以恒。在万般无奈的煎熬下,捱过了漫长的五年光阴。
    又是一年春将尽,花开花落催人老。
    夕阳西下,香玫坐在窗口,满面愁容。她含着泪水,无限伤感地写下了一段寸肠肝断的情诗;
    花开花落几春秋,
    妹倚窗前对镜愁。
    昔日红颜近珠黄,
    莫教痴情付东流。
    当年外出争自由,
    生死未卜两悠悠。
    背井离乡无奈何,
    只怕归期已白头。
    第六章天涯沦落叹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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