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家俊俏的小哥，快给爷瞧瞧，”扇子的主人是个和李良一般高的皎面少年，深灰幅巾围发，月白长袍裹身，下及红纹皮靴，手持象牙小扇，那碧色腰带上分别系着玉佩跟香袋、荷包，远远望去，可是说不尽的俊朗。
    “晚上就是祭灶，你怎么还偷溜出来！”李良叹气，将那扇子按下去。面前这人便是柳府里最令李良无奈的柳府四小姐柳可西，聪明伶俐如她顽皮恶劣如她，柳府上下没一人能将其管得住。
    “我哪里是‘偷溜’出来的——顾荷你说！”柳可西又用扇子指向她身旁身材略高的少女。这女子身着上粉下白的襖裙，系在双鬟上的嫣红丝带正巧随风飘起，颇为可爱。
    “小姐同夫人讲过了，夫人答应只要她黄昏前回去便可——”少女清亮的声音突然扬起，“只是，小姐，你这回怎么又换了男装。”说话之人便是柳可西口中的贴身侍女顾荷。她娘原本也在柳府做佣，后来改嫁，就把年仅七岁的女儿留在府上，成了柳可西的丫鬟。顾荷虽知礼懂事，可但凡碰到这四小姐的事却只有相劝无果的份，也为这小主人的生活操碎了心。
    “听见没有。”柳可西得意得对李良说，“他们送灶又不让我们女子瞧见，那还有什么意思！晚点回去娘也不会说我什么。”李良发誓，自他记事起每一年柳可西都会躲在院中瞧他们送神请神，结束后还会“碰巧”闯出一堆乱。“相较之下自然还是这身装束在外方便些，这衣服弄到手多不容易，下回我再找给你叫你换上你可别又不答应！”
    见顾荷都快哭出来了，李良转移话题问道：“你可是想买些什么？听说二少爷回来也就这几天的事，你做妹妹的总不能空手吧？”
    柳可西点头：“是得寻些个什么，一定是要特别的，不能太俗，也不能太贵，我现在身上只剩下二两银子了。”
    “前几日还见你向张总管要得钱，怎么这么快又没有了？”
    柳可西略张开双臂，用那小扇朝自己左边袖子轻轻一敲，盈盈一笑：“没看到我新做了这套衣鞋吗？剩下的一半捐出去了。”
    李良听后颇为无语，趁赵三婶挑完东西前自己还是赶紧带柳可西可开这里为妙。
    正对着玄妙观，向西第一个拐口便是太监弄弄口。相传这太监弄之名起源于前朝时期，朝廷有派宦官至苏州监管南北两家织造局，而那些宦官便是多居住于此处，长久以来人们也忘了这地方原本的名字。但也有人说，这所派之人实非阉人，而是总管一类的皇帝心腹，他们去山塘虎口一带寻乐子亦是常有之事。如今此处自然再寻不到什么太监，然而制造厂依旧保留着，其对面酒楼居多，也是处繁华之地。
    此时，十字交接处正有七八个耍杂技的人表演。几个击花鼓之人分列两边，中间摆着一张大案，上面一人以背相贴于案上，双手横过一笛吹着愉快的小曲，而其双腿微曲立起，腿间夹着约一丈长的竹杆直立于天，那杆子最上面又攀着一垂髫儿童，嬉笑着摆出种种惊险动作，从整条街的酒楼上都能望得见这些卖艺人。来往之人固然源源不断，却大多行色匆忙，因此围观者并不是很多。又像是一旁卖玩具的小摊前，三个小人正蹲在那儿对着那小木车双眼放光，自然也不去瞧那杆上的男孩儿。
    再过去几步便是个卖豆花的摊位，只见一姑娘正忙着朝一旁矮桌前的客人递碗勺。李良认得这摊主，其名水怜香，年方十八，性善手巧，样貌端庄。
    李良正要上前同她问候，不料旁边玩具摊突然间吵嚷起来，他望过去，见那三个小孩旁边又围上来个小女娃，手中捧着一团裹着松针的黑漆漆的东西递给面前的人，并叫他们吃，然而后者可并不领情。
    柳可西见李良一直盯着他们看，笑道：“以尘为食、以涂为羹，怎么，你还想跟他们一起玩扮家家酒？”
    李良听罢立即想起糟糕的童年，脸上顿时一抽：“也只有你们姑娘家才爱玩这个！”
    柳可西正要回他一句，谁知旁边不知怎的有一人撞向她，自己不得退了两步。本能重新站稳，没料到后面路边地面上还覆着薄冰，她这一脚踩下去竟止不住滑倒了。
    顾荷跟李良连忙将她扶起。
    “小姐，你没事吧？”顾荷着急问道。
    四小姐摔的四脚朝天，十分夸张，连顾荷刚才任意换掉了对她的称呼也不去理睬：“疼死了，唉，骨头都摔碎了！”
    “穿那么多衣服，哪有你说的那样！”李良虽这么说，但看她那哭丧的样子，也不禁颇为担心，“是哪里疼，可还能走路？”
    “腰摔断了，直不起来！”八成这回是真摔对了地方。平日里柳可西会闹事，但绝不会轻易掉眼泪，可这回李良却见她眼睛都变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