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落遥。”凤倾羽唤着他的名字，松了拥着他的手，一双狐狸般的眸子里深深沉沉的，“你这一世想要做的，我会帮你达成。”
    “呵，谁要信你这满口胡言。”那鬼冷笑一声，轻轻松松脱离了他身旁，任凭自己这魂魄因强行冲破禁制而被源源不断的剥夺了灵力。那双天蓝的鬼瞳中目光坚定，不曾有哪怕一分一毫的悔意。
    他也不去反驳，只是抬了手，以右手食指中指合拢，化作一道剑气，划破了左手掌心，血珠便一滴两滴的滑落下来，却没有滴落在地上，而是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中——
    右手舒展开来轻轻拂过，伤口便愈合了只余下一道深褐色的血痂。
    “狐狸，你这是要做什么！”见到这场景，碧桃心中不由的一惊，可是阻止已经来不及。
    凤倾羽利用墓室里的石柱布下阵法，以自己作为阵眼，周身滴滴血珠环绕，他缓缓合上双眼，轻声道，“我的错，我来还。”
    他来还，这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的错事，这一次又一次伤了旁人的自己，他一点一滴，全数还回去！
    碧桃张了张口，终究放弃了，退后半步，看着他结成阵法，看着他将自己的血融进那鬼的魂魄，此后，生死契约结成，便是生生世世的纠缠，彼此受制与对方。
    “吾还真是惊讶，汝居然也会心甘情愿与旁的人结成契约。”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气。
    二人一鬼只看见那惑人的红色光芒覆盖了整个墓室，那一片流转着祥云纹案的衣角在红光中忽隐忽现。
    “落清渊。”凤倾羽蹙了眉，犹疑的唤出隐在其后的人的名字。
    “不对。”碧桃与他并肩而立，一双手指间拈着柳叶刀，已是做出了防敌的姿态，开口否定了他的话，“这个气息，不全是神尊的……”
    片刻后，红光逐渐淡去，显现出了隐在其后的人，却又并未完全消失，好似还在遮掩些什么——
    碧桃蓦地睁大了眼睛，“神尊，这是……被控魂了吗？”一句话，惊讶的几乎说不完整，“怎么会……青芽呢？青芽这上古木灵也没有护住吗？”
    听得那人轻笑一声，抬头却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凝在一旁的狐狸身上。
    那清悠而空寂的声音里全是寂寥，像是独自一人历经星移斗转，沧海几变桑田，世事轮换间，他已厌倦了这般长久的岁月，寂寞到极致，周身沉淀下来的气息神秘而古老，不自觉便可以吸引着旁人的目光与思绪……
    他张了口，看着那只狐游移不定的视线，声音干净而含着古朴，“明重，汝可还记得吾么？”
    他唤他，明重，一双高贵的火色眸子中，含着回忆，蕴着淡漠，还有，眸底深处那令人悸动地深沉，只是转瞬，那人长身而立，依旧一副清冷且温雅的模样，掩饰了所有内心的波动……
    “明重？”凤倾羽几不可察的笑了，“你是何人，又为何会认为我会是你口中唤的那个明重？”
    纵使是一模一样的人，这一身气势却是极致的强大，叫出的名字却是另外一个人……
    没错，他确实不是落清渊……
    清渊，你已经忘记了你的阿狐，忘记了你的‘凤于九天，倾绝天下’，‘羽落红尘，没入清渊’，忘记了你曾经铭记于心的凤倾羽……
    就像当初我放弃了你一样，如今你也是舍弃我了罢……
    明重是谁？那是三界存世以来，最伟大的神尊，哪怕羽化，神格却仍存于三界万物……
    “我何以能与明重天尊相比？”凤倾羽侧过头不去看那高贵如神祗般的身影，眼角的余光却停驻在一旁浑浑噩噩的鬼上——
    因着阵法还未停下，灵力仍旧在流逝，只不过受了他结下契约后形成的等级压制，流逝的速度慢了不少，只是那鬼的残魂，忽散忽聚的依然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满室寂静下，那拢在红光中的人轻声道，“没错，汝确是比不上他的。”这一句话，隐隐有着太多的落寞和孤寂……
    凤倾羽只觉得心中存了一口闷气，转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冷声道，“明重天尊我区区一只狐狸确是比不上，只是明重天尊早已羽化了不晓得多少个千百万年，你再是苦念他也回不来，而如今，你还是赶紧离了这具身躯，将落清渊的神识归还。”
    “呵，汝果真不知道吾是谁吗？”那人仍旧温雅的笑着，眼中的狠戾却是毫不掩饰的浮现，衣袂翻飞，红光愈发强盛，罩下的威压几乎让人不由自主的的放轻了呼吸。
    然而他说的这句话好似也不愿等他回答，“帝修，汝可要记牢，莫再忘了，他日，也该了解了着许多牵扯。”话毕，红光一点点弱了下去，彻底显现出了之前隐在其后的人——
    紫衣华美而贵气，青丝如墨，云锦玉靴，流云发簪，腰间坠着如阳光般金灿的流苏，骨节如玉般的指牵着左侧身边另一只修长的手，十指交叠，掌心相扣。
    另一人跪坐在半腾起的云霞之上，衣衫散乱，半低垂着头，一头鸦羽般的墨发掩去了一半面容，只是那紧咬的红唇，微蹙的剑眉，以及眼尾那微微泛着晶莹的水珠，左手紧紧攥着身上凌乱的衣衫，微微颤抖，身子像是经历着什么极为痛苦的事，面色苍白，额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眉宇间那流动般的红金色纹样却格外耀眼……
    碧桃双瞳蓦地一缩，抬脚便往前跨了一步欲靠近，一双桃花眼眸中映着那人的模样，唇开开合合多次，终于唤了一声，“龙浩。”
    这两个字像是在心中藏了许久，好不容易唤出口便全是难言的情，以及对他如今这般模样的惊诧和心疼……
    九五至尊，三界之主，上古龙族的王者，现如今的这般模样，到底伤了谁的心……
    抬手将那想要靠近的人阻挡在十步之外。
    帝修皱了一双眉宇，“龙浩？”像是不解一般，“离渊，龙浩又是何人？”这一声质问，冷的像是寒冰，入骨便冻结了血液。
    离渊是谁？心中的疑问愈来愈大，凤倾羽却是不动声色的换了步子，小心地将那鬼护在身后，用指尖血为他固引灵力。
    帝修似是看见了却不在乎，那只手却松开了，任由那人无力的躺倒在云霞上，整个人微微蜷起，半开合的唇无力的掩饰着那将要冲破口的痛楚。
    半晌，好似终于忍了过去，他颤着一双手，缓缓拢了衣襟，慢慢从云霞上站起身，却还是不稳的一晃，堪堪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子，这才松了口气，答道，“离渊失态了。”
    “说罢，龙浩是何人？”他好似完全未曾在意他疏离的恭敬，仍旧固执的想要问出一个答案，冷峻的面容依旧如神袛般高贵而不可及，一双似是染血的般的红瞳却如同魔一样的妖艳。
    “离渊，不知。”他轻声答道，虽是体力不支，身子虚弱的下一刻便要倒下，却固执地强撑着。
    碧桃不可置信的蹬大了眼眸，“你，不是龙浩？”似是反问，又是疑惑，五个字却是含着百般的情感无法宣之于口。
    离渊低头看他一眼，高贵的眼神与姿态，一如以往九重天之上的帝王，一笑，话语清冷，“吾确不是龙浩。”
    帝修抬手将他拥入怀中，无奈妥协且怜惜，感觉得到他放松了强撑的身子倚着自己，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将拥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这才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两人一鬼，像是终于愿意施舍去一个眼神一般，“它的灵力因禁制而流逝，汝以为凭借契约与指尖血，有能留住这游魂多久？”
    凤倾羽蓦地一怔，看着那鬼的魂魄近乎透明的模样，终是再做不到冷静的姿态，“你不是墓葬的主人吗，既然如此，把禁制停下来啊。”这一番话，竟是有了些声嘶力竭的意味。
    帝修微皱了眉，似有不耐，“汝既不是明重，何以这般与吾说话。”
    碧桃看着这人拥着龙浩的动作，明知道那人不是他，却还是克制不住的心口发闷，直至听到了这似是拒绝的话，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你既是占了神尊的身子，你的友人也夺了龙浩的身子，但凭我们与他们曾经的情分，也请你出手，停了禁制吧。”
    听罢，帝修不耐的又皱紧了几分眉宇，刚要开口，袖口却被人轻轻扯了一扯……侧了头去看他，放柔了神色，缓声道，“想说什么？”
    离渊微微绽出一抹笑容，欲张口却被打断，耳旁热热的气息，是他在细语低喃，“吾知晓汝是要吾相助他们……”
    话未尽，却看得他轻轻摇了头，“不是，吾不会干涉汝的任何决定，只是吾方才感受到那缕游魂的鬼气波动……”
    帝修咬了咬他的耳垂，发觉他的身子一颤，满意的轻笑一声，檀口轻启，“既是命中有此一劫，那便帮上一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