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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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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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早晨,街道两旁早就摆满了小摊,为忙碌的一天掀开序幕。
而名扬南轩的卖醉馆依然是紧闭大门,和它一样的还有它旁边的一家小香店。
而我因昨夜熬夜做了一件衣服给南街张府的三夫人,所以早上起来的时候脑袋就像是塞了水泥在里面一样。
而头有点重,身子却有点轻,走起路来也飘飘忽忽的。撑着眼皮子,找了好一会,才在一个偏僻的小地方找到了那个小摊。看着熟悉的小摊,我提着裙子往那边小跑,到了摊子前,手撑住板子撑了会,才从眩晕中回过神。
一回神就看到眼前的张大伯正担心的看着自己。
我闻着香味扑鼻的大馄饨,笑容更深,放下五个铜板,乖巧的笑着说:“张大伯,我没事,我要一碗大馄饨。”
或者我脸色还是太难看了,张大伯还是有点担心的说:“小瑜没事吧?”我本想摇一下头,但是微微动一下头都会引起一阵头晕,我只好摆了摆手,说:“没事的,我早上就都这样。”
张大伯怀疑的瞅了我两眼,见我还在笑,而且嘴唇有了点血色,才低下头去给我煮馄饨,边煮唠唠叨叨的说:“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不要跑过来嘛,我啥时候不在这煮馄饨?”
我心头一暖,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说:“那是,张大伯的馄饨啥时候都那么好吃,那香味啊都把我从小破店里带着来了,我来的路上都是闭着眼睛,还在睡觉呢,一醒来就看到张大伯,那个惊喜啊,再看到张大伯锅里白白净净的大馄饨,像是给我打招呼,我口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这不,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拿头碗汤呀。”
张大伯呵呵的笑了几声,说:“丫头嘴挺讨喜的啊。”
我也跟着笑了几声。
这番话,若是让我那琴棋书画,女红涵养,样样都是拔尖的娘听到,肯定得要打断我的腿才肯作罢。
我看着张大伯锅里散着香味的汤,问:“这是头碗汤?”张大伯愣住了,然后看了我一眼,抱歉的说:“你要头碗汤啊?”我也跟着呆了呆,眨了眨眼睛说:“我不是一直都要头碗汤的吗?就是前段时间我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早上没来这吃而已。”心里面却是明白,这头碗汤怕是没了。
角落里莫名的传出了几声笑声,我看了眼张大伯,张大伯则是抱歉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挑眉的看了几眼那里,可是只看到有两个人坐着。
走到那里,才看到是有两个长的不错的人坐着。
坐着的人,一个正捂着肚子大笑,一个正支着头无可奈何的看着笑着的人,看见我,放下支着头的手,十分抱歉的说:“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弟弟他生性如此,还望姑娘不要怪罪了他。”
我盯着他们光看面料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衣服,试图看出他们是哪个富人家,也估算着打完他们之后能不能跑掉以及自己的小破店能不能保存下来。
我估算完是逃不掉的时候,笑着的人还没停下来,只是笑着指着我断断续续的说:“馄饨打招呼?…好玩,好玩。”我耸了耸肩,没理。只看向了桌上的两碗馄饨,一碗吃了一半,一碗还没动过。
我这时才有了表情,十分痛心的说:“我的头碗汤啊……”
那个说不好意思的人看到我这样的反应,愣了愣,还想说些什么,后面的张大伯就跑了过来说:“小瑜,你的馄饨好了,过去吃吧,头碗馄饨也不过是碗馄饨。”
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对刚刚关心我的人发脾气,只好抹了抹泪,挥别了那碗馄饨。
而在我专心致志消灭馄饨的时候,那桌子的两兄弟倒是过来了。那个哥哥端的是儒雅的调。眉毛生的不浓不淡,眼睛里像是含着浓浓的柔情,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得妖,反而有点似笑非笑的味道。嘴唇是淡淡的红色,笑起来更是让人眩目。
那个弟弟摸样也不差,只是那身玫瑰红的衣裳却是显得艳了点,兼之又生有一双桃花眼。但配合那乌发俊颜,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我对哥哥的感觉不错,但对弟弟嘛,好感差了点。咽下一个馄饨,掩饰一下快流出来的口水,咳了声,问:“怎么?”
那哥哥微微低头与我对视,笑的温柔,又带有三分歉意:“刚刚真是对不住了,只是敢问姑娘可是姓赵,单字一个瑜?”
我摇了摇头,吃了个馄饨,含糊不清的说:“我姓黄,单字一个三,爹娘都喊我三娃。”弟弟是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来,努力装出来的平静样瞬间破功,转头趴在哥哥身上笑的身体都在颤动。那哥哥只是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对我说:“我姓温,名家儒,这是我弟弟,名家惜,我排行第一,家惜排行第三。”这次换我笑喷了,连嘴里的馄饨皮都飞出好几米远。
我坏心眼的说:“是哀怨怜惜的惜?我认识一姑娘,叫春惜,可能正巧也是你家弟弟的那个惜。”
温家惜咬着牙瞪了我一眼,哼的一声转过头去。倒是温家儒面不改色,只淡淡的笑了,说:“怜惜的惜确实是家弟的惜字,但家父的初衷是珍惜的惜,家父说人生在世,当要珍惜时间,珍惜美景,珍惜眼前人,所以才取惜这一字,窃以为惜并不损男儿的阳刚之气,反倒是刚柔并济,相得益彰,黄姑娘,冒犯了,告辞。”
出乎我意料的,这儒雅温柔的人回击的功夫还算不错。
我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擦了擦嘴,慢条斯理的说:“唉,等等,我问你,你找赵瑜干嘛?”
温家惜冷笑一声,说:“你又不是她,问来干嘛?”温家儒拍了拍温家惜的头,然后温家惜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头靠在温家儒的肩上,只斜着眼睛看我。
我站起身子,拢了拢兔皮外衣,微微抬起下巴,直接无视掉温家惜,对温家儒说:“你找赵瑜干嘛?”温家儒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倾慕赵姑娘很久了,希望可以见她一面。”我撇了撇嘴,顿感无趣,转头离开,只丢下一句话:“赵瑜死了,前天刚入的棺材,叫你那朋友省省吧。”
走远了,不经意的回头望了望后面,那两兄弟还在站着,我没管。走走停停的看一看摊位上的小玩意,买一下合心意的东西,直到太阳挂在天中间时,我才慢慢悠悠的走回我经营的小破店里。
却意外发现,本应无人的小破店门前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抬头看着那张空白的招牌,神色难辨。
而另一个人的衣服特别刺眼,是大红的玫瑰色,正懒洋洋的侧靠着我小破店门口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我抿了抿唇,心胸坦荡的过去,再慢悠悠的路过那家小破店。
看着招牌的那个人在我打算趁他们不注意溜过去的时候转过了头,转头对我笑道:“赵姑娘,可真是巧了。”我一下子停了脚步,扭头冲他们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姑娘姓黄,杏花黄的黄,天地玄黄的黄,不是什么罩啊赵的。”
也许是老天爷终于睁了回眼,旁边路过一个公子哥儿,见着我亲热的喊:“赵姑娘好。”看着那两人莫名的眼神,我突然有种想用鞋子抽死他的感觉。
我拢了拢兔皮外衣,冲温家两兄弟温柔的笑着说:“我是赵瑜,听人说你们在找我,是有什么事?”温家惜盯着我看了好久,哼笑了声说:“听一个叫黄三的野丫头说你死了,我来看看而已。”我不以为然的笑着说:“那可真是误传。”
温家儒轻笑着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误传,今日见了姑娘,才放下心了。”我继续笑问:“没有别的事,我可以开门了么?”温家儒笑着拉过挡在我大门口的温家惜,我走到大门前,开了锁,推开门以后我从里边抽出一块空白的木板,把它竖在店旁边。
那温家惜挑眉,笑着问:“怎么什么东西都是空白的?”我没理,这木板虽然薄,但是也不轻。那温家儒在旁边看了半天,倒是来帮忙了,直到把木板竖了上去,我才答温家惜的问题:“这木板是别人用来写想要的东西的,我如果出去了,就可以把东西写在这,并写好什么时候来取,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就先准备好,等他来拿,当然,我也可以送过去,只是这运费又是一笔了。”
温家惜冲我翻了个白眼,温家儒淡笑问:“也不怕被小孩子在这乱画?”我哼笑一声,说:“谁敢在这撒野,我关门放狗。”这话倒是虚的,我把板子摆在这很久了,也没遇见过小孩子乱画。
温家儒轻笑了会,说:“我想要一份胭脂,现调的,送到南街温府。”南街?有名的富人街啊。
我挑眉看了他一会,但温家儒只是在那里笑,我过了好一会,才说:“胭脂?送爱人还是夫人?送爱人四十两,送夫人十两,运费五两。”还没等温家儒说话,温家惜就瞪着我说:“你这明摆着抢钱!而且我哥哪有什么爱人夫人的。”
我抚了抚那块空白的板子,淡淡的说:“不买就算了。”温家惜又瞪了我两眼,温家儒淡笑说:“送给爱人的。”话刚一出口,温家惜就瞪圆了眼睛看向温家儒,抿了抿唇,哼了声,甩头就走了。
等我进到店里面去的时候,温家儒已经追上温家惜,这小子,生气也走那么慢,摆了明的是想让人追罢了,我笑了两声就没管了。
等我取了胭脂再去南街温府时,已经是三日后了,门前站着两人,见着我直接打开门,我把胭脂塞他手上,说:“我就是来送东西的,就不进去了。”那两人中的一个高高瘦瘦的高个子边哭丧着脸边把胭脂赛回给我,说:“赵姑娘啊赵姑娘,你要是不进去,那我这差事也保不住了啊,求您了,进去吧。”
我挑了眉,撒手不管胭脂,高个子怕打碎了,只好捧着胭脂继续哭丧着脸看着我,我叹了口气,还是进去了,进去后,我摸了摸良心,发现那里是空空的,倒是隔壁的好奇心,膨胀的厉害。
进去后,有两绿衣双髻的丫鬟带着我走,可刚进了大厅,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被带着去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虽说是初冬,但是那院子里梅花开了不少,纷纷攘攘的开的灿烂。
一棵开的最灿烂的梅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素白的人,我过了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本来想问一下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回头的时候我却有些惊了。
花瓣纷然,有些落在他发上,他回眸含笑,眉眼弯弯一如新月,唇是淡淡的粉,对我微微勾起,说:“我等你很久了。”
他就是那个豪掷千金的傻瓜——夏如初
我冷笑了下,转头就要走,我简直是个傻瓜,这么明显的圈套我居然还是钻了进去,女人的好奇心果然要不得。
他有些慌了,急忙抓住我的手,而他终究是个男人,即使放轻了力度,我一个女子还是敌不过他,挣扎了会,发现挣脱不掉,就正视着他问:“到底是什么事?”
他却像是有些羞怯似的,耳朵有点微红,低着头小声说:“我想你了。”我眨了眨眼,问:“所以呢?”他听到这句话之后,反而有点着急的说:“我不是要缠着你,我也没想过要缠着你,就是想问一下,你过得还好吗?”
我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想要一鞋子抽死他的冲动,冷静的说:“挺好的,吃嘛嘛好,睡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他微微笑着,低声道:“这真是太好了。”我有点烦了,就说:“到底有什么事?”也许是听出我话语里的烦闷,他苦笑着,低低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最近头痛得厉害。”我一怔,这病在我还是清倌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了。
他第一次买下我的那天晚上,我本来都打算牺牲几滴血了,谁知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只是缩在我怀里睡了一晚上,隔天早上他就告诉我这个病了。
说不感激他的话,我的心还没那么硬,毕竟放我离开了嘛,想到这些,我问:“以前,我还是清倌人的时候,你就有头疼的毛病,怎么现在还是有。”他冲我笑了笑,洁白的牙齿碰着粉红的嘴唇,但是却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看着我的眼睛,缓缓的说:“这病,是断不了的,每天都要用安魂香熏着,再用金针刺穴位,共三十二针,然后再吃一颗雪丹就可以止一止。但我总觉得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的头就不痛了。”
我心里一沉,打了两个哈哈,说:“是吗?那还真神啊,怪不得你身上总有一股香气。”
他听到这话,弯起嘴角笑了笑,随手折了枝梅花,凑到鼻下,深深的嗅了口,然后说:“怎么会,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我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雪丹的味道可以如这梅花香般清寒扑鼻。”
离见到夏如初这件事结束过了好几天后,我院子里的梅树上有了梅花苞了,我盯着那些梅花苞好几天,等开花了我就摘了些,制粉后加上初雪消融的雪水和上一年春天存下的末子,经过一系列的工序后成粉,再加上一些辰砂,用纱布包好,塞在香囊里。外头的布料是江苏有名的丝绸,上面绣着含苞待放的梅花。
然后我用五个铜板成功的让一个小男孩把香囊送去南街夏府的夏如初公子手上,而夏如初也很快的给我写了封信让人送来,而信上写的无非就是十分感谢之类的客套话。
不过那纸质量不错,点起火来烧得特猛,而当那封信成了灶里灰时,我暗自松了口气,自以为这样就可以和夏如初划清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那温家两兄弟,在那件事结束后的隔天倒是来过,只是却不见温家惜,只有温家儒。他跟我道了好一会的歉,我也只好摆摆手说没事。而等他走后,我就烧了柱香,恭恭敬敬的朝天拜了三拜,唯恐温家大少爷亲自来道歉这样的福气消受不了而生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