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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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片片祥云环绕,仙鹤穿梭在那如絮的云雾间,不时发出几声唳天长鸣。
“啪嗒”少年修长的食指夹着一枚白色的棋子落在奕盘上,他扬眉看看对面手持黑棋的月老,含笑道:“月老,你输了,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吧?”月老叹了口气说:一盘棋落,世间已过四百年。”说着月老抿了口清酒继续说“她许是投胎成了长崎山的疑为白狐,但轮回之道纷乱,我也不敢确定那白狐就是她……”少年抱拳一揖“拾肆谢过上神。”说罢转身正欲离去“小仙友,留步!就算那白狐是她,可她上一世临死前执念散尽,不会再记得你了,莫要再寻她了,这样或许对你们两个都好。”羽拾肆坦然一笑“是啊!她着实忘了我,可我却从未忘记她啊。”说着便拈诀驾云朝人间飞去,那身影竟因为过度欣喜而踉踉跄跄的。月老无奈的摇摇头背过身去,叹了口气“你与她的姻缘之线不曾相交,何必如此执着?”(未完码字中。。。。)苍歌,苍歌……羽拾肆心里默念着,他希冀着这长崎山白狐便是他寻了百年的月苍歌,想他上一世爱她爱的那样深,却终是负了她。他本是这九重天上的一仙,却因触犯天条贬到凡间去历了一场情劫,回归仙位后,本应忘尽前尘,连同那名唤月苍歌的女子也要一并忘却。可是他忘不了,看不透更放不下。因为上一世他曾许诺,若这一世他不是少将军,没有皇命难违,而她也不是长公主,没有黎明苍生,那么,他便会握住她的手,爱的天崩地裂,尸骨无存,一同去看那万丈红尘,踏遍这泗洪八荒。他在天界等了四百年,亦寻了四百年,纵使今世她将他抛之脑后,只要他还记得,那又何妨?
“四张机,鸳鸯机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先白头。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从云那端的山脚下传来动听的歌声,那歌声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宛若玉珠落盘那般清脆婉转,没有一点忧虑。羽拾肆心头一喜,不会错的,这首歌是苍歌所作,苍歌哼唱的。他翻身跃下云端,只觉有点点细雨翩然而下,原来,人间已是八月,正值雨季。他举手在空中一画,一把青绿的油纸伞便落入了手中,他撑开伞,顺着歌声的方向寻去,一汪澄碧的湖水映入眼帘,濛濛细雨中远处的青山若隐若现。夹岸的花朵开的正艳,倒影静静映入水中,仿若天边的一朵红云。红云深处夹着一座纤巧的竹桥,欲滴的青翠映着花影,美丽的不可方物。
突然,羽拾肆的目光停在了竹桥下的筏子上,筏子上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极浅的蓝色纱衣,裙角半卷在她手中,覆地的青丝有的随着水流飘荡,有的安静的垂在肩上,她赤着足,扬着水花,一边笑着一边唱着歌。羽拾肆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的清楚些,不料,那个女子也正好看向这边,她微微眯了眯双目,远处的岸边,一个男子白衣纤尘不染,头戴白玉冠,仙气缭绕,正静静地望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女子起身,脚尖轻点水面,像一只轻盈的蝶跳到羽拾肆面前,她好奇的瞪大眼仰视着羽拾肆,羽拾肆心里一紧,是苍歌,和前世一样的面容,一样的感觉。女子见羽拾肆发怔便笑着的说:“吾乃长崎山白狐,花染。”羽拾肆扬起一个隽逸的笑容柔声道:“司命神君。羽拾肆。”花染回身跃上随水波轻漂的竹筏朝羽拾肆喊道:“上仙不一起来么?”羽拾肆身形一晃,踏水来到筏子上,撑开伞替她挡着雨,远处的湖面笼着一层薄薄的青雾,雨打在竹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几尾白鲤在水中游弋,湖水清的见底,透着素色的石子。竹筏荡起一圈圈的涟漪,羽拾肆低头看看身边的花染,她正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目光幽深绵长,前世苍歌也总爱用这种目光倚着窗看那宫外的风景,想到这,羽拾肆轻轻把伞朝花染那边移了移。
“花染,你在看什么?”“我在看飞鸟啊,你看它那么努力的接近水面,是不是为了离青鱼更近一些?”“哦?”“可是,不管它怎么努力,还是不能和鱼儿在一起。”羽拾肆瞧见了花染心里的落寞,他沉声道“就算青鱼飞鸟不能在一起,可它们彼此心意相通啊。飞鸟盘旋在鱼儿的上面,而鱼儿便追随着飞鸟的方向。”花染恬静的望着它们。“花染,你会飞么?”“飞?”花染有些向往,接着说“我才修炼成人型,只会一些低微的法术,飞自是会飞,只是不像你们神仙飞的那么高罢了。”“那……我带着你飞啊。”语毕,羽拾肆轻轻勾住花染的手,脚尖一点竹筏,身子便离了地。花染第一次飞这么高有些害怕,紧紧抓着羽拾肆的手,她俯视着整个长崎山,一片朦朦胧胧的绿色伴着澄澈的湖水展现在眼前,细小的雨滴落满了衣襟,冰冰凉凉的带着些许清爽,花染睁大眼睛俯视着一切,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拾肆,我要去竹林!”“相随。”“我要去天界!”“相随。”“我要去天之涯!”“相随。”“我要去海之角!”“相随。”拾肆答道,看着身边的花染,握紧了她的手。相随……相随……泗洪八荒,我相随,刀山火海;我相随;九重天上,我相随;冥界地府,我相随;轮回转世,我相随,苍歌,无论去哪里,我都相随,相随!
流年匆匆,转眼即逝。羽拾肆来长崎山小住已有数月,花染自是承蒙了他不少照顾,下雨时,他耐着性子为她撑伞赏荷;起风时,他温柔的为她披上裘衣;酷暑时,他为她做冰镇梅子汤解暑;闲暇时,他亲抚古琴为她奏曲解闷……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花染总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她等了好久好久,现在突如其来的幸福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天界——
“幽冥司主,孤派你前去长崎山取白狐的心尖之肉,若爱妃之病根治,必有重赏!”天帝席在侧妃的床榻边说道,幽冥司主勾勾嘴角施礼,“是,小仙领旨。”这长崎山白狐之事还要靠司命神君……若此事成功,我便是天界第一功臣!幽冥司主理理衣衫朝长崎山飞去。
“小染,这些日子你快乐吗?”拾肆躺在草垛上扭头看着花染,“快乐,总觉得这样幸福的日子好不真实,我仿佛为了这样的生活等了好久好久。”羽拾肆心头一紧,是啊,上一世,苍歌等这样的生活亦是好久好久。“小肆,你可曾爱过?”花染问,见羽拾肆默不作声便接着说:“古书里都说你们这些神仙从来都是无欲无求,更无心过问尘世间的这些俗事。”羽拾肆叹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满天繁星轻轻说:“爱过。”花染心头竟有些酸涩,原来他已有了心心念念的女子。接着又问道:“那她必是天界的哪位仙子吧?”“不,她是个凡人,确实这三界最最美好的女子。可是…我却负了她……”最最美好的女子?会是怎样的女子让羽拾肆如此念念不忘呢?花染蜷蜷身子,困意袭来却仍轻轻对着羽拾肆说:“小肆,我若爱上这样的女子,定会把她捧在手心,放在心里,你一定好好待她,莫要再负了她。”花染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羽拾肆俯身望着沉睡中的花染,目光深沉,一时间温风四起,星星如盏盏天灯骤然明亮,“无论你是月苍歌还是花染,我所爱的只有你一个而已……”这暖暖的声音温柔了苍茫的岁月,在长崎山久久回荡,突然羽拾肆起身紧张的望着半空道:“谁?”“不愧是司命神君,数年不见还是如此谨慎。”半空中浮现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原来是幽冥司主。”羽拾肆作揖,“上仙,我来是有要事相告,请随我来。”说着幽冥司主目光诡异的看了看一旁熟睡的花染,身形一晃便消失了,羽拾肆一滞随后也拈诀驾云而去。
晨光四射,花染却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踪迹,她慌得寻遍了整座长崎山,却连一丝仙气都未寻到,她的小肆终究还是走了,默默胸口,只觉得空洞洞的,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恍然如梦……
幽冥地府——
“上仙,您看这便是月苍歌的躯体,至于那长崎山的白狐不过是生的与月姑娘有几分相似罢了。”幽冥司主讪笑着说,羽拾肆立在冰棺前,冰棺中的女子仍穿着鸢红的嫁衣,戴着凤冠,双手平放在两侧,容貌倾城,香腮胜雪,好似睡着一般。“苍…歌…”羽拾肆只觉得胸口闷闷地,她真的是苍歌?那么花染……幽冥司主见羽拾肆有些迟疑便又说:“世界之大,长得相像的人却有不少,可是性格气质却迥异,当年月姑娘的魂魄并未散尽,天帝见她这般痴情便用冰棺锁住她的躯体和魂魄,只等上仙归为之后,好让她……”说着幽冥司主打开冰棺,羽拾肆听到幽冥司主的话,只觉得世间仿佛漫长了好几个世纪,他的苍歌并未转世,而是在这个冰棺里沉沉的睡着。他伸出有些僵直的手颤抖着为女子拂去脸上的冰晶,“她……为什么还不醒来?”“嘿嘿,相信上仙也知道天帝最爱的侧妃得了痛心病……”“这又碍我何?”“侧妃这病只有那长崎山白狐的心尖肉才可治好,素闻上仙与那白狐关系甚好,所以上仙只消将那心尖之肉带来,天帝自会让月姑娘重生。”“休想!”羽拾肆冷笑着抱起月苍歌,疾步朝门外走去“上仙也是聪明人,那长崎山白狐对上仙来说难道比月姑娘还要重要?上仙,上一世你负了月苍歌,难道这一世还要让她再伤心不可?!”幽冥司主的话让羽拾肆停住了脚步,良久,羽拾肆合住双目哑声道:“好,我允你。”
花染一日又一日的盼着她的小肆,却从未想过他们会这样相见。
花染站在小筏子上仰视着站在云端的羽拾肆,目光从未离开过他怀中的女子,羽拾肆咬咬牙正要开口,花染突然朝他粲然一笑,煞那间,羽拾肆仿佛看到了苍歌在殿内刺绣时朝他展开的笑颜,羽拾肆摇摇头告诫自己,那是花染,不是月苍歌!花染笑着说:“小肆,你知道么,我一直在等你。”羽拾肆别过脸去不再看花染,他怕他会心软,“小染,我想,我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花染咬着唇看向羽拾肆怀中的女子,肤若凝脂,唇似朱染,她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面容,原来,他当真认错了人……“小肆,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何而来,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心尖之肉而来。”“我……”花染仍笑着说:“小肆,这几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透明的液体浸满了花染的眼眶,“小肆,你可知我有多爱你?”“别说了,你走吧!”羽拾肆转过身去,心里突然炸裂般的痛,花染并未动身“我若走了,她怎么办?你就这样对着一个没有生命的她么?小肆,你可曾爱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羽拾肆张张口半响却未发出一个声音,花染含着泪深深地望着羽拾肆道:“我爱你,可你不爱我,你不爱我,却要我因为爱你而为你分忧!”说着花染轻轻仰起头,花染举起右手朝胸口刺去,“不——”羽拾肆失声叫道,却只见一道白光过后,一颗晶莹剔透的狐心悬在半空中,花染捂着自己流血的胸口仰着头平静的望着羽拾肆,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花染开心的笑了,可身体却一点点的趋于冰冷,胸口也痛的麻木了,她看到自己的心在阳光下在阳光下折射出弯道光芒,恍惚间她隐隐听见内心深处有一个男子温柔的唤着“苍歌,苍歌!”她努力地睁开眼,却看到自己伴着如豆灯光绣着鸳鸯戏水图,看到自己盖着盖头紧紧握着拾肆的手,看到自己一身嫁衣抱着拾肆哭的肝胆俱裂……
前世的记忆一点点拼凑起来,化作透彻心扉的痛,原来自己便是羽拾肆爱着的月苍歌啊!原来拾肆爱着的一直都是她……她多想告诉拾肆她好爱好爱他,可再无力气,她只得朝云端的羽拾肆嚅嗫道:“拾肆,这一世,我不是长公主,你也不是少将军,可,我们又要错过了,你还记得我们的歌吗?我再为你唱一次好不好?”羽拾肆听到了她轻轻地话语,只觉得晴空霹雳,花染是苍歌!“八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剪裁……两处……纷飞,一场离恨,何处……再相随……”花染的歌声渐渐消失了,化作一阵清风拂过羽拾肆清秀的脸颊,羽拾肆傻傻的看着筏子上的人儿失了气息,化作一尾白狐,而怀中的假苍歌则幻化出原型竟是一段枯木,突然幽冥司主一把夺过狐心,狂笑道:“天帝略施小法将枯木变作月苍歌,上仙可真是痴情的紧,连花染是月苍歌竟都瞧不出,哈哈哈!”幽冥司主的话压的羽拾肆喘不过气来,他竟顾不得驾云,踏着水来到竹筏上,本以为今世可以与她长相厮守,不想竟让她为自己交付了生命,自己怎的如此愚钝竟瞧不出那是假苍歌?他已不是年少的热血鲁莽,亦不是年少的怦然心动,他爱上她,就是实实在在的爱,能跨越那苍凉了百年的心境,能绕过那刻骨铭心的心伤,能生死相依,能将所有交付。
“苍歌!”天地间的悲唤震惊了九重天界的众神,羽拾肆不断度仙气给花染,却毫无作用,羽拾肆颓然的抱着白狐,苍歌,我其实想说,我做过那么多美好的梦境,我想和你有很多很多孩子,和你一起生活很多很多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凡人的我未能如愿,仙人的我亦未能如愿,苍歌,你可知,拾肆此生唯一的劫数,也不过就是你罢了。呵呵,苍歌,上一世你洒脱的说要把我忘了,那么下一世,我便放过你,忘记你。因为除了给你自由,我一无所有。苍歌,就让我忘了你的面容,忘了你的好,彻彻底底的忘了你吧!
羽拾肆紧紧抱着白狐,微笑着散去了命脉上的仙气,自毁元丹,化作了一尊石像。霎时间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百兽齐鸣,长崎山轰然倒塌,祭天钟响了三十六下,司命神君,羽拾肆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