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壹世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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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您不能如此作践自己啊……”宫女跪在地上,红着眼圈,心疼的望着眼前的女子,那女子脸色苍白,原本圆润的双颊深深凹陷了下去,此刻她正微笑着坐在榻边,手持绣屏,细细地在上面绣着什么,一双素手上点点血迹染得那刺绣上也是片片嫣红……
    “长公主,奴婢求您了,您别绣了,您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了!”说着宫女把头磕的“咚咚”直响,女子并未抬眼,仍静静的绣着,“吱呀——”朱红的殿门被推开了,夏日温风卷得那半截红烛上的火苗左右摇晃。女子抬眼看着来人,蓦地,绽开一记灿烂的笑容,手却轻轻握了握刺绣。
    来者一袭白色儒衫,衣袖被风高高戴起,飞扬的眉毛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着流光,他抿着唇冷眼看着女子,又看了看那满桌纹丝未动的晚膳,对席在地上的宫女道:“你且先退下吧!”“是,少将军。”?宫女一福退出殿内。“拾肆,你来了……”女子的声音轻的如同梦中的呢喃,男子眉心微微一动,他冷漠的从女子手中抽出绣屏,缎面上面绣着对鸳鸯,夹着那血渍,仿若三月桃花翩翩而下,精美绝伦,他轻哼一声,将绣屏上的绣布扯了下来。“长公主,天色已晚,还是请您不要再绣这些没用的物件了!末将前来是告诉您,一切准备妥当,请长公主择日起启。”“拾肆,你当真如此决绝?”女子死死的盯着男子的双眸,似乎想要看的更真切些,可瞧见的却只有冷漠。“回长公主,末将只想一心送公主和亲,其他的事…已全部忘却了…”女子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银针。良久,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好,明日…便启程!”男子听到女子的话,波澜不惊的道了句:“是,末将告退。”便走出殿外。
    雨,像天庭垂下的千万条银丝,悄然无声的飘落着,湿了寝宫前的一对铜狮。浸湿了座座寝宫前的火红宫灯,透着几丝朦胧的火光,少年跌跌撞撞地朝宫外走去,袍上沾了些许泥点,他的脸上竟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卸下了冷漠之后,展现出来的却是那么苍白无力的心,他从怀中掏出那块儿刚刚扯下藏在内襟里的刺绣放在胸口,痴痴地唤着:“苍歌…苍歌…”
    她,是浅丘国的长公主,名唤月苍歌。
    他,是浅丘国的少将军,姓羽,名拾肆。
    “羌儿,今日,我便要走了?”“是啊,长公主。”宫女一边用檀木梳沾着茉莉膏为女子梳着及地长发一边答道。苍歌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长公主,您去了边疆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素闻边疆的大汗很豪爽,一定会对公主很好的。”“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苍歌对着镜中的自己苦涩一笑。宫女为苍歌穿上鸢红的嫁衣,品红的轻绡长裙上绣着金色的牡丹花,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红纱,又持起凤冠细心的为女子扣入髻内,从雀嘴里挂下的流苏一直垂直肩际。苍歌望着镜中的自己,木然的盖上了红色的盖头。“长公主起驾——”殿外公公尖利的声音划过寝宫上空,紧接着响起了喜庆的乐器吹打声,苍歌被喜娘扶着走了出来,每走一步便心如刀绞,她是浅丘国的公主,可命运却给不了她自由,一道圣旨便将她远嫁边疆,为的是换浅丘国的一世太平。她也曾反抗过,拒绝过,可等来的却是皇兄那句冷漠的“违令者,杀无赦!”好一个杀无赦,斩断了她所有的情丝与牵挂……
    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她,她的心又狠狠的一痛,她慌得握紧了那双手,生怕他会离开,她哑着嗓子说:“拾肆,不要放开我的手,就这样,陪我走完这段路。”她就这样牵着羽拾肆的收走向宫外。第一步,眼前浮现的是他与她庭下赏月,一壶桃花醉相伴深夜;迈出第二步,是他与她共乘扁舟,凌波于烟云浩渺处;落下第三步,是他与她携手采荷,一捧莲花籽,满口生香…那时他们还年少…第四步,第五步……往事一幕幕的浮现,羽拾肆只感到手背一冰,一滴清泪夹着几点胭脂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展开了一朵晶莹的小花,他下意识的握紧那双手,若一切在此刻停滞,良人依旧,岁月静好能够一直这样陪她走到天荒地老该有多好,走到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
    “吉时到,请长公主入轿——”总管掀开轿帘,羽拾肆的手一紧,月苍歌隔着火红的盖头凄凉一笑,是时候该梦醒了,她松开了手,进入了花轿,满目悲伤得透过盖头的层层红纱,望着队伍前马上那个身披银甲的背影,泪水浸湿了一层又一层的红纱,多少无奈,多少伤心,都在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化作深深地思念。忽然记起年少时她为拾肆唱过的曲子,那时他拉着她的手许诺永不相弃,生当同衾,死当同穴。而如今那些天真的年少期许都随风远去……苍歌盯着足上绣花鞋上的那龙凤呈祥图,缓缓开口唱道:
    “四张机
    鸳鸯机就欲双飞
    可怜未老先白头
    春波碧草
    晓寒深处
    相对浴红衣。”
    这歌声凄婉哀怨,像一把锉子时刻凌虐着羽拾肆最敏感的神经,羽拾肆缓缓伸出手贴在胸口,心像撕裂一般的痛。他们走走停停已是数月,而月苍歌的歌声却从未停止,从朝唱到暮,从长安唱到边疆,从哀伤动听唱到嘶哑绝望,她唱了一路,他亦听了一路……
    漫天的黄沙,嫣红的花轿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成了这沙漠上最独特的风景,不远处,一对身着异服的士兵骑马缓缓而来,打头的摸约二十上下,身着金色裘衣,谈不上俊秀,可那英气却浑然天成,他正微笑着与随从交谈着什么,苍歌知道,他便是边疆的王汗,将要与自己相伴到老的男子,侍女为她卷起轿帘,满目欢喜的重新为她盖好盖头,月苍歌走下轿子,轻移碎步长裙洒下一片美丽。王汗下马,拥住了她,苍歌感身子一轻,被人抱上马她知道这个怀抱属于王汗,可纵使怎样坚实却始终敌不过那个人的温暖,纵使王汗再爱她却敌不过哪个人的温和了四月的笑颜,她听到了那声淡淡的“末将恭送长公主——”时,身形一怔,也淡淡的回应“将军莫送,就此别过。”拾肆,我们终于还是要分开了。
    听着“嗖嗖”的风声吹过耳边,月苍歌怔怔的坐在马上,盖头下的脸上早已泪痕斑斑,拾肆,就让我最后为你唱只歌吧,她低声哼唱着那首歌的下半阙:
    “八张机
    鸳鸯织就又迟疑
    只恐被人轻剪裁
    两处纷飞
    一场离恨
    何处再相随”
    她的声音由高到低,句句相思,如杜鹃泣血般凄凉,闻者落泪,她要把此生最动听的歌声留给她最爱的人,一曲终了,她勒住马掀起盖头定定的看着羽拾肆,王汗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良久,苍歌嘶哑着声音道了声“拾肆,我这次却是真的要走了。”语毕,只听得“驾——”的一声,马儿载着月苍歌和王汗朝远处奔去,羽拾肆只看见那抹艳红的身影罗带飘动渐渐淡出了自己的视线,他只觉得通体寒冷漫天漫地俱是荒凉,胸口一阵酸楚。她这次却是真的要走了,成为别人的妻子……突然羽拾肆目光一凛,翻身上马朝远处追去“苍——歌——”,他的悲唤响彻天地,自己果真还是放不下,什么天下苍生,什么皇命难违,什么荣华富贵他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苍歌!苍歌,枉我一身傲骨,却从未胜过思念你这场仗。他要告诉皇上,告诉天下人他羽拾肆爱月苍歌,他不愿她去和亲,他不愿她断送了幸福,他就算抗旨也要和她在一起,戎马一生,他只愿在简居为她画眉。
    月苍歌听到他的呼唤,粲然一笑,一切的悲伤与痛苦顷刻间化为云烟,她扭过头去,看到正与侍卫厮杀着的羽拾肆,看到羽拾肆被羽箭射中跌落马下,看到拾肆的方天画戟没入黄沙,看到拾肆的胸口展开一朵朵妖冶的血花。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王汗慌的紧紧箍住她,由不得她挣扎“你是本汗的妃,难道就愿意为了一个将军委屈了自己?”王汗的手抓得更紧,“放手,你放手!”苍歌哭着,吼着,却也只是徒劳。渐渐地她停止了挣扎,目光如寒冰似的望着王汗,猛地狠狠咬住王汗的手,王汗痛的松开了手,苍歌挣开了他,奔向羽拾肆。
    少年长发披散,白净的脸上多了道道狰狞的血痕,他温柔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轻唤“苍歌。”他张开双臂拼尽周身的力气搂住苍歌,搂的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苍歌,其实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羽拾肆俯在女子耳边轻轻的说,女子只是含着泪拼命点头,羽拾肆低头看着胸前的一大片嫣红,费力的说:“苍歌,如果有来生,咳咳,我们再相遇,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们一起骑马泛舟,自由纵横在天地间,漠北射雕,江南听曲,畅游时幕天席地,饮酒舞剑……咳咳……雅致时,**添香,灯下吟诗……就这样一直到老……”月苍歌用手捂住羽拾肆不断流血的胸口,呜咽着说:“不要说了,拾肆,我们都要好好的。”羽拾肆握着苍歌的手,明眸如星,绽开一记绝世的笑颜,用尽全身力气说:“苍歌,下一世,你……若不是长公主,我若……不是……少将军,那……我们便在…在……”月苍歌只觉的耳边的呢喃一滞,便再无声音。
    她痴痴的笑着,拉过拾肆垂落一旁的手,十指相扣,她搂着羽拾肆呆呆的坐着,“我们走吧!”王汗牵着马走过来说,苍歌把食指放在唇边道“嘘,他睡了,别吵醒他。”“他死了!”“没有。”“他死了!”“没有!!!!!!”月苍歌吼道,,只觉得漫天皆萧索,心底正有一处一点点的崩塌下限,她拔下头上的金簪,抵着下颌,微微笑了笑,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她呢喃着“拾肆,拾肆……我要把你全忘了,把你忘得一干二净,这样我便不会心痛了。我真的很累很累了,若下一世我们相遇,莫要相认,彼此错过吧……”说着金簪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血花飞溅,苍歌倒在了拾肆的怀中。
    所谓放手,所谓堪破,便也只能是如此,干干净净,无论对错因果,忘尽前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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