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齐狼烟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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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鸟鸣把我吵醒,我在破旧的棉被里心不甘情不愿地翻了几个身,才肯把脑袋伸出来。风呼呼地灌进破损的纸窗,把挂在墙上的一幅褪色神像吹得呼啦呼啦响。我撇撇嘴,穿上补了一层又一层补丁的衣服,拖着破鞋,佝偻着身体出了破屋。
刚一出门,耳朵就被一只手拉起,用力向上提:“七桑你个小兔崽子,用你|干活是老娘同情你个小乞丐,结果倒好,三天两头给我偷懒,又晚起了一个时辰。你当我这春风楼是什么地方?老娘开的不是和尚庙尼姑庵。去,干活去!”我龇牙咧嘴地被春花娘揪着耳朵拖到柴房,春花娘摇着姹紫嫣红的扇子,戴着假玉的粗短手指指着一堆柴火,恶狠狠地撂下话:“七桑看见没有?那堆柴火今天给我砍完,不砍完就没饭吃!”“哦。”我闷闷地接了话,拿来了斧子,看着小山一样高的木材,勒紧了裤带,心想昨天偷偷藏起来的馍馍可不可以填肚子。春花娘一扇子拍在我头上,冲我吼道:“还不干活!不干活就去待|客!”“我是男的,嬷嬷。”我扁着嘴愤愤地砍粗木。春花娘一听更生气:“男的怎么了?老娘我告诉你,咱大齐的王孙老爷喜欢男孩子的还不少,照你的身段样貌,日进斗金不在话下。”见我无动于衷,只好叹了口气,摇着丰腴的腰|臀离开,像一间行走的扎染铺。
如今我已十二岁了,离十三岁只有不到四个月,想想四个月后我的悲惨生活,不禁愤慨起来,一段木头被我剁得粉碎。“小七,小七。”我正朝一堆木屑发呆,计生微弱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看见一个漂亮纤弱的女子。我一下子高兴起来:“飞花姐!”玉飞花春风楼的花魁娘子,长袖善舞,琴瑟皆精
玉飞花小心翼翼地跑过来,确定四周无人,才把怀里的布包递给我:“姐姐给你买了身衣裳,快入冬了,暖和点才好。”“谢谢姐姐。”我甜甜一笑,往飞花怀里蹭了蹭。玉飞花摸了摸我的头,眼睛里有晶莹的泪花闪烁:“如果……我弟弟还活着,他……也该和你差不多大了吧。”玉飞花又想起伤心事,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赶紧抹了她的泪,安慰她道:“姐姐别伤心了,七桑做你弟弟,从今以后,你就是七桑的姐姐。”玉飞花惊讶地眨眨眼,随即笑了,一如花开的美丽:“好啊,我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气才有你这么个弟弟。这般的标致嘴甜。”“姐姐。姐姐。”我使劲往飞花怀里蹭,飞花温柔地揉着我脏兮兮的脸,把我抱进怀里,捏我的鼻子:“小脏鬼,姐姐带你去洗澡。”“可我还要劈柴。”我一脸委屈地开着那堆柴火,其实心里早乐死了。玉飞花爽快地一挥手:“不用了,花魁娘子的弟弟不用干粗活。”“好。”我抱着她的脖子,偷偷笑着。
玉飞花仔细地帮我擦着背,我有些害羞,好歹我也十二岁了,在我家乡这个年龄都该娶亲了。我两手抓着木桶边缘,脖子以下浸入水里。玉飞花笑了,把手巾给我:“怕羞就自己擦吧。新衣在屏风后面。”我嘴硬:“才不是害羞”“姐姐去给你拿吃的。”玉飞花也不反驳我,径自出了门。我探头探脑地确定她走了,才费力地搓掉污垢,把一桶水洗浊了才出来,穿上新的粉紫色棉衣,套上暖和的鹿皮靴,看着镜子里眉清目秀的自己。我多想毁了这张脸,但想到我娘,我就下不了手。这张脸和早逝的娘几乎一模一样。我正伤感着,玉飞花拿了食物回来了,一见我,先是一怔,才揶揄我道:“小七真是漂亮啊,连我真个花魁娘子都自愧不如。小七如是女孩子,只怕全城的男人都……呵呵。”我脸色一变,玉飞花见我不悦,避开了这个话题,把一碗热粥放在我面前:“饿好久了吧?先吃吧。”我点点头,西里呼噜地喝粥。这时,春花娘摇着用不到的绢扇进来了,一见我,就变了脸:“你这小兔崽子,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花魁房间也是你进的?”
我委屈地眨眨眼,咬着嘴低着头,拉着玉飞花的衣袖,嘟囔道:“姐姐姐姐,春花娘又欺负我!”玉飞花赶紧哄我:“乖,别哭。”又对一脸莫名其妙的春花娘说:“七桑如今是我义弟,现在起他与我同住着风|流|雅阁。”春花娘张大了血盆大口,诧异地看看玉飞花和我。我赶紧再哭:“姐姐,我不要干粗活,不要住破屋,我不要砍柴。呜呜呜呜呜……”我偷偷看了看不远处的铜镜,镜子里的我杏眼含泪,楚楚可怜,只怕是铁石心肠也要化成绕指柔了。连认钱不认人的春花娘都有些动容,挥挥手当是默认了就走了出去。玉飞花把一块糕点送进我嘴里,勾出一个轻盈的笑:“你啊,鬼灵精。”我咧嘴笑笑,心里的小金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从此我的幸福生活就开始了,一觉睡到自然醒,一醒就缠着玉飞花教我写字下棋弹琴,但我总是洋相百出,写字打翻了水盂淹了一桌子,弹琴拨断了琴弦,画画先把自己染花掉,每每玉飞花好气又好笑地替我收拾残局,要打我屁股,我还乐此不疲。午饭后我就睡一个长长的午觉,醒过来就听玉飞花讲故事讲讲大齐的传奇人物和宫闱秘史,无论什么都听得津津有味。晚饭我一个人吃,玉飞花要去唱曲儿,她是艺姬,不到半夜不回来。我就自己找点事做。
玉飞花和我讲故事,说得最多的就是艳倾天下,战功赫赫的兰陵王高长恭。每提到他,玉飞花总是一脸钦佩的样子。一向淡素的眸光会一下子亮起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见见他。
本以为高长恭,也就是那个叫高孝瓘的兰陵王大人,多少也会来一趟春风楼,结果我守株待兔一个月也没等到那尊大佛。我开始有些慌,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沦落|风|尘了,唯今之计,只有攀上高枝才能脱离苦海,比起其他色|鬼王侯,兰陵王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人选。于是我开始盘算,怎样才能投靠兰陵王。
我用尽心思在春风楼各个姑娘处下手,赔上色|相套消息。终于,在一个叫锦珠的女子那里知道,她那儿一个叫贾护的客人是兰陵王的下手。我乐得眉开眼笑乐颠颠地凯旋而归。
看准了贾护我刻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厨房伙计使劲灌迷|魂|汤,把送给锦珠房里的饭菜抢了来,满怀信心地走过去
锦珠的房门轻掩,我用肩搡开门,只见桌边一个华衣公子,正听锦珠唱歌。我默默地走过去,把菜一样一样放到桌上,乘他不备,抓了木盆就打过去。“哎呦。”贾护摸着脑门叫嚷。我一看情况对了,赶紧扑到贾护腿上,招出眼泪:“哇!公子受伤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贾护只说了一句:“算了,我不和孩子一般计较。下回小心着点。”我见他看都不看我,干脆直接仰面看他:“公子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多谢公子。”贾护“嗯”了一声,不经意间瞄了我一眼,目光却再离不开,扇子指着我的脸,两眼发直:“你你你你你……”
我嫣然一笑:“我什么?”其实我心里怕得很,怕他识出我的身份。贾护只惊讶地指着我,转头问锦珠:“他是谁?楼里的?”锦珠笑得冷气森森:“怎么?有了新欢忘旧人?”“不是不是,他到底是谁?”贾护一心要我出身的样子真的吓到我了,莫非真让他看穿了?我吞了吞唾沫,僵硬地维持假到极点的笑。锦珠斜睨我一眼,不经意地睨我一眼:“他叫七桑,是玉飞花的义弟。他可是立着贞节牌坊的。”贾护眼一亮:“他,他不是卖的?”要不是要靠他去见兰陵王,小爷早把他那双狗眼挖下来了,也不看看小爷这么雍容华贵的相貌和气质,还敢说小爷是……!等我得势了,第一个就宰你!我要把你的心肺拿去喂狗,把你的脑袋当球踢。当我正沉浸在邪恶幻想中,贾护一包金叶子已经砸到桌上:“人我赎了,这是定金,赎金改日来给。”说完把我往肩上一扛就跑“啊……”我兴奋而又害怕的叫声响彻春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