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可了不得了，我们这儿可是数百年未来过客人了！”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围着两个锦衣男子打转，手舞足蹈嘴中念念有词，如颠似狂。
    一时间许多人出来围观，似是见了什么新物种，眼里是掩不住的热情与好奇还有……狂热。如烈日一般灼烧一切。
    “呵呵，”君彦微微抿唇，一双俊眸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陈敬之。陈敬之恍若老僧入定一般，对他的示意置若恍闻。
    “咳咳……”君彦掩唇干咳两声。
    “……”
    君彦恼极手下也不客气，用力拧了他一把。陈敬之痛得呲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见他真的生气了忙赔笑：“我去还不成吗？”
    “老人家，”陈敬之拱手作揖，“老人家可知落云山庄在何处？”
    “呀！”众人惊呼一声，如受惊之鸟一团哄散了去。一阵无名风过平添几分萧瑟之感。
    陈敬之哑然，偏头看向君彦，见他脸上露出是笑非笑的表情，也知自己是上了当，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你们找落云山庄做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果然在这儿！”君彦笑得有些神秘。
    那人眼中闪过惊异复又回归平静，轻轻额首。日光下白衣闪着暖光，剑眉微蹙，薄唇轻抿带着点点疏离：“你们找落云山庄做什么？”
    陈敬之心中震动：“你可是司命星君肖倾宇？”
    “司命星君吗？那只是过去，如今的我只是肖倾宇。”他的声音飘飘渺渺，隔着数重纱。
    陈敬之看着眼前平淡至极的男子，实在无法相信他是曾经意气风发，一只轮回笔可掌六界生死轮回，历劫之数的司命星君。时间未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却透着看尽世事的沧桑，声音苍老如行将朽木的老者。
    一道微妙的鄙夷自君彦唇边浮起：“现在才明白，当初又做什么去了，事到如今你以为还能回的了头吗？”
    肖倾宇一怔，脸色苍白，眼睫轻垂纤长的睫毛掩住最深处的情感，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你来这儿只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吗？”
    “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停顿一下，他笑得有些神秘：“顺便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你回去吧。”肖倾宇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如今还有什么能让我在意？”
    “如果我说能让她回来呢？”
    肖倾宇黯淡的眸子散出一抹亮光，双手颤抖眉眼里是掩不住的激动，许久他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你要什么？”
    “落云山庄”
    烟雨霏霏，半山紫红色的重瓣佛桑花隐在霏霏烟雨后，巍峨山门旖柱重楼，楼门上悬了副巨大的五色珠帘，风拂过，吹得五色珠帘微微掀起，叮当作响。
    一个娇小的身影跪在山门前，她垂着手，长发湿湿的蜿蜒着地，瘦削的苍白小脸上，一双墨瞳亮如星辰。牙关死死咬住下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不能倒下……还差一点……浮尸，战火，青泥石板上雨水冲刷不去的血迹……真冷啊……她下意识地环紧双臂，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这雨是铁，是剑，是洗刷不尽的罪恶，冷到骨子里。
    淡青色的衣摆在眼前微微拂动，祥云状的银色绣边，闪着内敛的柔光：“你所求为何？”
    她挣扎着睁开眼，嘴唇轻颤：“求君上收我为徒！”
    “……”
    她绝望的闭了眼，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带着些许自嘲。果然还是不行呐，那个血雾弥漫的世界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啊！真不甘心呢，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啊！她挣扎着支起身子，重重的磕下一个响头：“求君上收我为徒！”
    许久，他叹了口气：“为什么？”
    “只为在有阳光的净土中死去！”
    “你可有名字？”
    她欣喜抬头，墨染得瞳如月下清潭无声渲染光晕：“求君上赐名。”
    “雨若吧，肖雨若。”他笑着将手伸出。
    肖雨若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放入他手中。嘴角咧开一抹笑，真温暖呢！
    那一刹那，私语中飘来清冷梅香，盈满狐裘，盈满衣袖，多半是记忆里难以磨灭的幻觉。
    纷纷雨下，青石板上的石苔被雨水淋湿，草色渐显，重楼上白玉钩带，悬空的巨大铜镜里映出满山红花。
    肖倾宇静静站在那，目光悠远，偶有微风拂动月白长袍，遗世而独立。
    “师傅！”肖雨若似一只青蝶扑进他的怀里，轻轻蹭了两下才恋恋不舍的抬头：“我已经学会吐纳了，师傅什么时候教我法术啊？”浓墨染就的眸子里染了些许水汽，澄澈见底。
    冷清的眼里寒冰退去，隐隐有宠溺闪动，他浅笑的揉了揉她乌黑秀发：“若儿想学什么？”
    “飞，若儿想飞！”她张开双臂像鸟儿一样俯冲下去，青丝飘起弥漫在天青色的烟雨中。满月的眼眯成一轮弯月，“我要飞到天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样以后师傅出去的时候我也能跟去，这样若儿就不会孤单了。”话尾处那一声叹息，让肖倾宇心中一痛。
    “好，师傅以后再也不会丢下若儿一个人。”不自觉地就作出了保证。
    “真的吗？”她犹不相信，提裙奔了都去。
    “慢点儿！”肖倾宇连忙扶住她，抬手拭去她头上柳絮，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肖雨若也不理会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师傅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师傅的话还不相信吗？”肖倾宇捏了捏她的脸。
    “太好了！”她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扯动口中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恩，不变！”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世事变迁总之晓风残月。
    氤氲的檀香气息在竹舍里袅袅散开，伴随着风动竹叶的是苍老而苦涩的话语。
    肖倾宇一边和对面坐着的两人缓缓叙述着，一边把煮沸的热水注入青石壶中，看着枯绿色的茶叶在灼热的水中慢慢飘起，舒展，变出滋润的颜色，满是沧桑的脸上忽然有些抽搐。
    一些东西一旦枯萎，就是无法再次舒展开的¬——比如爱情……还有生命。
    “我收她为徒时，她只有七岁，还是个孩子呢。天真，爱笑所有孩子应有的反应她都有，就是倔起来谁也没法子……不过她很乖，从不会让人担心。”
    “我将她养在身边，教她法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她出落的很漂亮，天赋也很好，不过十年就修出仙骨，百年历劫成为神女。”
    “她长得好，性子讨喜又会哄人开心，天帝和天后也都很喜欢她，时不时便要找她去说说话。不久她便得了个司音上仙的称号，她很开心，说为了不辜负这个称号她要学音乐，我耐不得她指得教她弹琴。”
    君彦和陈敬之相对无语，他们虽不知肖倾宇想说什么却也没有出声打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虽然不是轰轰烈烈，但却刻骨铭心。简单是福，平淡也是福。
    “我从未想到她不只在法术上面天赋很高，就连乐器也是极有天赋的。学琴，绝琴……绝情……原来在很早之前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