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浮世欢  第十章:变敌为友(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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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如水,天光皎洁,深宫里一派静意斐然。所谓静,静的是物,不平的是人心。
    华宇屋内,两道人影身姿绰约临案而立。两人无言。
    先开口的是那紫衫的侍女,清亮声音冷拔,欣如密室幽兰。
    “近段时日缘自被主子跟前的那位盯得太紧,一直未能有所行动。寻不着将密函传给古大人的机会。”
    约莫眨眼片刻。
    靛青绒缎上身的女祭司道:“明日定会有机会。”
    受到安抚,紫衫侍女逐渐安静了下去。
    内屋之中烛火通明,映出一片暖意。屋外没有秋毫应时的鸟啼虫鸣,寂静得可怕,白白叫人心中生出一份悚然,唯有祭司手中函封封漆的声响。
    突兀――
    紫衫侍女复道:“主子身上的毒已中四次,大祭司何时准备下第五次。”
    屋内一切的谈话都份外压低,尤其这最后一句话,低到几乎不可耳闻。可叔紫听到了,她也相信那人是听到了。
    来自屋顶骤然一声似瓷碎的破响,接着,屋中一瞬由灯火长明陷入黑暗。
    “小心。”听到几声细微响度,叔紫估摸着是西敏用暗器打灭了烛火所为。而后,却是紧听得有兵器之声刺空而来。一时忙道提醒着信兰避开。
    看不见的黑暗连累着目视都要受损,但内中三人均不算平常人,尤其西敏,多年来蛰伏暗处的经历让她听力较常人都格外敏觉。所以这番打斗,倒也不至于落得狼狈。
    从交手到渐渐几招走下来,叔紫渐尝吃力。她本不擅长这个,何况西敏用的又是剑,倘若她一直用平招而不用蛊术,迟早都要败下阵来。
    挥手洒出一片晶绿,颜色浅淡,在暗色中竟也显出了微弱的似如萤火的光。
    西敏早在警惕叔紫会放毒,因此此时忽然一见,仍淡定自持。即刻就敛了呼吸,为防沾染到皮肤上还退开了几步。
    一顿表面的宁静。叔紫这时不慌不忙的平淡的口吻吩咐着信兰掌灯。
    重归宣明,不过须臾。两方对峙中,角落里西敏的脸瞧得份外清晰。
    朱红锦缎长衣的女子,侧容神情生冷。静静道:“你果然有不臣之心。”
    叔紫不怯迎上那道目光,也道是:“你果然是主子派来监视我。”
    西敏一记不屑冷讽,生生的在脸上扯出一抹冷魅。斯人唇形轻启,正是欲要说什么,却在张口的瞬间惊变了容色。
    西敏这回又退了,却不是出自自愿。而是步伐踉跄,虚浮凌乱。最后直接背抵上墙壁,不能动弹。
    将西敏的变色瞧在眼里,叔紫嘴畔扬起一弯弧度,“染青蛇毒液提炼配成的毒无人能挡。即便衣料上只沾上丁点,也会渗透入体。”
    “染青麽?”西敏闻道轻笑,说不尽的嘲讽。“如此罕有的东西你也舍得拿来对付我?”
    此时信兰早已回到叔紫身边。女子尽心搀着,一边对西敏面察观色。方才打斗时叔紫受了西敏一掌,却侧开时以避免正中掌心化去了不少力道,可现在也是内里翻涌。
    “西敏剑法不俗。若不制胜在旁招,我恐无与西敏能静心说会儿话的可能。”语气轻柔,似平常。
    染青蛇的毒性固然大,可一来叔紫在千阕中所提成分毕竟不足量,二来西敏自身加之习武多年又内功深厚。所以初始在女子脸上阴云密集的诡绿,此时已恢复如常,只多余些许惨淡。
    “你有何要与我好说的?既已叛主,从此以后即是敌人,今夜必诛杀你二人。”话锋悠悠一转,西敏笑得肆意又轻狂,眼中杀意冰冷,“你道这染青蛇毒能困住我几时?呵。”
    她早已暗中看红了眼。除了容芷,伯舒几曾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以前她没机会,那是因为容芷在,现在难道她还没机会却要输给眼前的这个后来者吗?
    “千阕我并未放太多,所以当然深知倘若你拼了性命也要同我同归于尽时,自然于你无阻。只是我既然敢与你正面冲突,也就有镇得住你的办法。”西敏识时务,可会斟酌此话。
    这句话说得戏谑,随着竟带出了笑意。
    过了盏茶时间,叔紫见墙角的那人依然无言,于是了然的扬手示意信兰退下。
    待到第三人走。紫漆阙门关上的瞬间屋中只余西敏二人。
    气氛僵持又夹杂着硝烟火味,在屋中漫漫扩散。充斥人的神经。可当事的二人却像并无感觉。
    叔紫这时走回打斗中已相距甚远的伏案。正举手准备拾起零落在桌面上的信函,一阵疾风袭来便是在此时刻。再转眼时,小巧信函正握在西敏手中。
    不觉失笑,语调因而也跟着欢快。“这本是给你看的,又急什么。难道以前在王府时,也是这般的性子,才叫别人占尽了先机吗?”故意在‘别人’二字上留有重音。
    西敏一怔,许久忘记回神。因为信函,也为叔紫值得深味的话。
    原本落过朱漆,本应成为密函的信里,的确是痕迹细密。只是···绝不是与人谋划的内容。
    “西敏,你该知道我想做什么,”魅影一样出现在大红衣装女子身后,叔紫骨节细长的手指攀向女子侧脸下颌。
    稍稍用力抬起,就引得滞愣的的女子乖顺看向了前方。
    正前的方向,人高的桌前摆着一方铜镜。镜中两张轶丽的容颜,一张脸色绯红嘴角斜挑笑容妖魅,一张脸色惨败嘴唇时时微微阖动神情脆弱。
    “就是这张脸,迷上了伯舒了吗?”
    比起昔年容芷,西敏不可谓不算之一毒辣。可即使是再强势的女子,也经不得人一而再的挑开陈年旧伤。
    “十年的深情,多少次暗夜相思苦熬。又当与何人说?”叔紫是毒,对伯仲而言是,于如今的西敏亦是。
    她在寻人,与自己同坠入黑暗,从此只至万劫不复永远不能修得正果。
    “伯舒派你来监视我,你这般尽心尽力,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他朝昔人暮登天子位,那宫妃恩宠册上又是否会有你的名字。”
    伯舒得继大统,恐怕杀她们这些曾经的人都来不及。即便念及一时私情,侥幸不死,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放她们回乡?呵。也亏得伯舒竟以为她会信。
    “那你又想做什么?”西敏转过脸来,神色惨烈。因为情绪波动引起了体内毒素蔓延,面上又开始有暗绿隐现。
    “我与伯仲不尽如传言,早在进王府、身处密庄之时我就已与他相识。我想助他登位,成就伯舒的江山,牺命不辞。”
    惊诧于那最后一句坚持笃定的四字。西敏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想我帮你,可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样做?诚如你说,我对主子的心思的确存在,而正因为如此,我不是更不会帮你了吗。”
    叔紫静静抬眼看她,不见任何一种情绪变化。似乎断定了她会答应。冷眸微敛,开口一针见血:“伯舒为何这些年不重用你?甚至将你的存在也刻意抹去。容芷的死当真与谁有关。你以为,他真的就会放过你?不过是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西敏倏地呼吸一紧,整个人像张绷紧了的弓。
    叔紫却仍嫌不够,一步步深入逼迫道:“在容芷这件事上,非是只有你才有怨。伯舒的为人,你应比我更了解,为何派你来监视我,其中深意何在。”顿了顿,叔紫又道,“西敏,何不与我联手,化被动为主动?”
    容芷的事,多年来一直是她心头的一道疤,别人碰不得。所谓悔不得,谅不得,恨不得,爱不得。苦难原本就来此。
    她恨容芷,多年来经久不息,一刻未止。最深的怨愤足以将一个人湮埋,可是在终等冰凉剑刃点点没入那人腹中时,她却幡然醒悟。痛苦一瞬间又压过所有的怨恨。她杀了那个从家散至后来成为他人手中一把杀人的工具历经所有苦难都相依为命的胞妹,可她不该杀她。即使她抢了自己喜欢的男子。
    西敏忘一直忘不了容芷死前靠在她怀里虚弱的笑的那副场景。没有一丝埋怨的脸,一昧的轻柔笑着同她说对不起。当初自己就那么握着她的手,什么也不说,直到怀中的身体冷透。
    她知道容芷也是喜欢伯舒的,可能比她还早,只是浅淡心事一直未曾有过脱口的机会。容芷至死,她都未听她说过爱过那个人。
    “若今日之事你应允,我代将来的左相之口答应你,待到功业得建,伯舒任你处置。”
    叔紫这话说得真肯,引得西敏不禁看向了过来。
    能说这番话,实质已是叔紫能退步的极限。
    良久――
    “我要拿什么相信你?”声音里有沙哑伴随的落魄冷静。
    叔紫盯眼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字一顿,“订血契。”
    轮到西敏微怔,继而蹙眉。
    血契是巫术的一种,目的在于让两个人建立纠缠不清的关系,并且一方若损,另一人亦无法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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