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浮世欢  第六章:缘起缘终灭(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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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见大祭司。”
    叔紫在随后赶到阳芷宫,适时,御书房外已不同寻常聚集了许多宫人。叔紫这一来,让原本近乎沉重的平静引起了不小的喧动。
    人群中,叔紫看见了站在门外最近的陈妃,宫装华贵的女子,出乎平静的目光沉着望着她,隔过重重人影。
    陈妃姓陈,母亲为伯仲生母的亲生姊妹。陈妃在如今武侯当初为皇子时即受了册封,想来性子沉静内敛,较其她宫妃俱是不同,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怎居宠。
    渐走靠近,除了信兰等身后祭司殿的宫人初时对陈妃即行了拜礼,两人中未见有任何一人行礼。
    她是宠妃,叔紫是大祭司,本谈不上绝对的平等,只是宫中人人都知,叔紫生性桀骜除了武侯也未曾将谁放入眼里。
    “大祭司,陛下有谕,未得令者不能进去。”
    说话的是一个年长的姑姑。
    被拦住在门前,叔紫于是停下脚步,垂下了已抬起至门前的手腕,面无容色退回了两步。待站定,女声响亮清楚的回荡在院中。
    “叔紫求见陛下。”
    未几,乌沉色的门在众人眼中缓缓开启,伴随着古朴老旧吱呀的声音露出的,是武侯身边近侍扬格的身形。
    “大祭司有请。”扬格的声音不像其他阉人一般尖细刺耳,反倒有些低沉。
    步入房中,满室的昏暗这才袭来。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中,叔紫靠听人的呼吸辨位,依稀能感觉到伏案前两个人影绰立,沉默不发中亦可嗅出僵持。
    黑暗肆虐,三人无谁能看清其余对方的神情容寂。
    忽而,有人出声,突兀里带着暗自坚持的意味――
    “陛下是要杀臣也好,流放也罢,臣心已决,无法更改。”
    伯仲说得淡泊,仿佛飞鸟掠过枝桠,雨滴沉入大海,也经不起一丝波澜。
    随侍王驾两年,叔紫从未见过如此气重的伯弈,记忆中那始终是个孩子,不小也不大,可就是让人无法像对待敌人一样的将其放在心上。
    “七弟素来认为三哥是能安国定邦辅助玲珑社稷之材,虽仕途出了偏颇,可如今三哥到底置祖宗国法于何处!”
    听及至此,伯仲一时心中愧疚难除,面上出现了松动,却全是痛苦之色。他不是不想为这个王朝倾力而战,只是他心留附的地方,那人做了冬夏的大祭司。叔紫与冬夏,若真只能舍一选一,那么他宁愿背负罪人名号,舍国而选前者。
    “臣···有愧陛下如此遑赞。”
    然而不管伯仲心中有多深的愧疚,伯弈表现出来得有多愤慨,当问及中心,伯仲始终只有最初的那短短半句话。
    臣心已决。
    “好,好得很。”伯弈渐显怒极之色,一时胸膛剧烈起伏,猛一回头,却是将话锋转向了从进来之后就一直静默孤立的叔紫。
    年少君王的讽刺毋待明显,已是暗讽无疑:“大祭司一直处居深宫,如何与容王交识交心到如此海誓山盟坚贞不渝的地步?”
    岂知两人为此争论双持不下,而女子的反应仍如平常般冷淡。
    “陛下可是误会了,叔紫不知容王今日这唱得是哪出,不过我与容王···确无交好。”
    所谓一石惊起千曾浪,大抵不过如此。
    那日伯仲如何的回应又是几时出的宫,伯弈亦是怎样的论断,她最后悉数都忘了。只记得走至祭司殿的宫门,强咽而下最后却经不住从口鼻中呛涌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的一抹猩红便是关于最后一幕的记忆。
    武侯四年五月,先陈候第三子容王伯仲,不尊祖制有悖孝伦,欲强娶祭司女为妃,这件事被史官勾笔记载进史册。在冬夏浩长的历史中没人读出那死生不计背后的深情,伯仲最后得到的仅是寥寥数句功过评论――实不孝,好女色。
    叔紫病愈是在半月以后。
    祭司殿前吐血的事隐瞒不住,就只能对外讹称旧疾。
    待到半月后再出祭司殿,站在高阶下回身相望背后之景,尚处韶华神情容寂间已显沧桑的女子,隐隐生出一种前陈旧事逐梦散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感觉。那种苍老感来势凶猛,且无法抵挡。
    信兰终是没有出宫,叔紫不知那日她说得可是真心之言,因为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安分循己没有这般的胆识。
    一场大闹过后,冬夏仍旧是那个冬夏,并没有因为他们这一闹就乱了朝政,伯弈在盛怒之后也仍是那个不谙世故的天真天子。
    然而伯舒的质疑铺天盖地袭来,几曾叫她心疲神劳快要招架不住。
    世人有称“所谓鸿图华造,盖比世外仙山缱云宫”言王亲权贵所住之所的奢华。
    恒王府。
    伯舒此刻就坐于座上,一只手搭在方刻的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不成节奏的顾自敲着,手旁一壶新沏的茶唯一只茶盏却是碎片挣扎摆于桌上。叔紫自进门就一直临门而站,两人沉默不言,似只在暗战,汹涌蛰伏平静。
    “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要如何对你。”终于听伯舒开口,很是平静。
    细长的手指拾起一片茶盏的碎份,在食指之下轻而缓的磨蹭,漫不经心,面上情绪等闲。
    叔紫不说话,以沉默来应对一切,伯舒也不恼。
    “你说,从今往后我该如何才能再相信你呢,嗯?”
    伯舒不问她和伯仲之间的事,说明他已经查得清楚,毋需再多过问,而这样单刀直入的问,未必不是再有力不过。
    他怀疑她不要紧,她要的是他怀疑过后仍能选择信任她。
    什么时候自己在伯舒面前也变得如此的卑微,是以千方百计也仅是为了博得他一个信任。呵,叔紫在心中唐突一记嘲谑讽笑。
    “陈情旧事浮散如云烟。叔紫若当初真想跟容王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入夏宫了,也许有不容违命的身不由己,但叔紫心中一直都记得,我会帮助主子夺得天下。”
    ――我会帮助主子夺得天下。
    便是这最后一句话,让伯舒神情恍惚,眼前模糊只觉迷离,便再也看不清女子的身影,而是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个午后。
    那时叔紫还未满十四岁,姣好的面容还没有褪去一份如同花结花苞般的青涩,然而就是这样一张稚嫩的脸,眉间却已隐可见刀剑磨砺过后杀伐的戾气。
    女孩扬着脸,对她年轻的主子道:我是主子最好的刃,所以一定会帮助主子夺得天下。
    许下那句誓言前,刃还没有成为最锋利的一把刀,可是就这样轻言许下了两人间过后一辈子的牵绊。
    或许当初自己在巫贤村第一晚看见她时,原应就和那个女童这样错过,而不是无妄心起,带了她回府。沉疴多年的秘密,他懂,她们···又是否懂?
    伯舒知道,他始终会原谅她。即使明白她可能是使自己最后功亏一篑的异数。
    容芷,你若知道,该高兴吗?
    “我派了西敏跟着你,我有些累了,你且回去吧。”
    男子像累乏了的朝门口方向挥了挥手,叔紫会意便退了出去,这一场简短却暗涌深缠的对话由此结束。
    出得门后,不用再维持那抹假装神色叔紫面上既刻浮现了阴鹜。
    他不再有疑她,可是也不再信她,甚至派了人监视她。
    西敏是谁?
    早年恒王府最出名的三大剑客之一,据传一手落花梅影剑使得登峰造极,只是叔紫自跟随伯舒却从没有见过她,包括那其她许多人,如三剑客里其余两名名唤崔缨和容芷的。仿佛是随着她们的到来,过去那些真正跻身于强者行列的女子们也就如谜般风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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