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浮世欢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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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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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果然有臣子重提嘉岭一役,伯弈本不想理会,但碍于几位年长的哥哥都在,迫于情面最终只好降去伯仲御廷公一衔,仍并称回容王,扣了俸石一年,另派了秘密队伍前去沙澎活捉慕辽。
伯舒派人传话进宫的时候,她正在喂鸟。那只从上雀进贡来的蓝鸟,美丽又有着一颗高贵的头颅,弱小又骄傲,自从被关进狭隘的笼子,便不再展翅也不再动喉。
叔紫就这样看着它不肯进食,自己空举着手中鸟食在笼边,也意外长时没有动怒。
“大祭司,要不奴婢再去把那位上雀的训鸟师请进来?”
要换作别的侍女,决计不敢这样同叔紫凭空插话,叔紫也不愿同她们多说话,即使同为族人。可信兰不同,当初她们同被买进恒王府,接受生死存亡的考验,那么多人,只有她和信兰能走过来。不过不知是信兰的不幸,还是她的不幸,最终成为大祭司的,是她。
院中空荡荡,晨风在摇曳,只有叔紫和信兰两人站在院内,如同身处无人世界荒凉的尽头。其实仔细想来,她们与这被迫离开故土的蓝雀丝珍鸟又有何不同,即使生得再与众不同,终归也只是权贵者手里的玩物。
“不用了。”声落,叔紫手里的饵食也随之弃地。
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侍女,女子眼中似富饶深意。
“这鸟叫蓝雀丝珍,全七州唯有上雀的雪灵池可以喂育。所以说这也是为何许多丝珍鸟一离开上雀,不久就会死的原因。”
信兰沉默,显然由眼前的鸟引起了对自身命运的共鸣。
隔了一会。
“主子刚传来话,说是明夜戊时醉花荫相见。”
叔紫兀然浅笑。
看来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枷锁了,只是不知何时是个终结,是她死?还是他们死?
“知道了。”
伯舒煞费苦心的栽培她们,为的就是能够日后在对付政敌时她们能各尽其用,借祭司占卜知晓天意的这一点,知天意,‘利天意’。
此前就有先例,与伯舒对立一派的老臣子派的陆太师,便是无故在家中被发现有前朝的碟文,遭炮烙之刑而死。
这一回叔紫未尝想到,伯舒要对付的却是那个人。
戊时过后的王都市街少有人迹,灯消人静,没了白日人潮来济的繁华景象仅余下一片空寂。所有的商肆店铺都无一不打了洋。
等得人终于到,对于叔紫一身长斗披衣,宽大的衣沿牢牢盖过鬓发遮住长相,小二似乎也不奇,安静的领着叔紫上二楼。
至左手第五间房,小二收了脚步。
“姑娘请进。”
雕刻花纹沉黄木门推开,画影屏风后叔紫看清了伯舒的身影。
跨进了这个门,耳后传来关门声,在四周俱静的夜,犹显突兀与挣扎。
好一会儿,叔紫都没有动。盯着屏风上的人影轮廓,不知在想些什么。
画影屏风上的男子,侧脸容长硬朗,坐姿挺拔而又随意,透过烛光,能看见香茗氤氲,袅袅而起。
“怎么了,还不过来?”男子的声音不急不徐,隐隐有股命令的压迫之势。
嘴角无意识抿成一线,在绕过屏风的时候叔紫摘下了斗篷边沿,露出未施粉黛的颜色。
“叔紫见过主子。”
桌前,女子身形微曲,语气寡淡,听不出好多尊重。
坐着的男子,有宣飞的眉、淡红的唇,面似鬓裁,浅笑如水。生得俊美无匹,却有着比任何人都狠辣的心。
相比武侯,这个人才是她真正为其倾力而战的主子。
伯舒的神色淡淡,啜过热茗,方才懒散抬了眼。
“坐吧。”
无声入座,面前早已有一杯沏好的香茗。
“不尝尝吗?你最喜欢的普松露。”
男子突然发问。
闻言叔紫托起茶盏小品了一口,放下后方才道:“以前喜欢,现在早就不喜欢了。”
伯舒没有动气,反而是浅笑淡淡瞧不出喜怒。
但在叔紫眼里他动气与不动气都不能以笑来衡量。这个人,他可以在温和笑着的时候对你赶尽杀绝,更可以在怒气大得想见血的同时却对你笑语温柔。
“果然进宫两年,你都变了。”信兰倒还是原样,那人说。
现在很多话都已难再引起她的温度,没有感情是她一贯呈现给别人看的姿态。
“人都是会变的。不过主子请可放心,叔紫决记不会有背叛之心。”后面半截她止在喉里,埋在心底。
伯舒何尝需要她们有感情,利用的棋子,只要像木偶好操控就好了。
“我知你们忠心。待到两年后事成,我便放她们回乡。至于你,届时可愿意留下?”中夜男声悦耳,低沉嗓柔。
叔紫抬头,目光直闯进他的眼里。两双眸,一双平静,一双春意融融。
“不愿意。”
她回答得很快,也很迅速。不知道刚才一瞬间的讶异是为了什么,伯舒不会简单对一个人动情,她宁可相信所有的柔情背后尽是谎言假象。
果然被拒绝后,伯舒也没流露出失落的神色,仍是那般不变的微笑。
“主子这次深夜叫我来,是有何事?”
很多时候这样的场景,或午后,或晚来叶阑人静,在密谋中很多人就被决定了归处。她曾替他杀过很多人,他说过,她是他最好的一面刃。
“我的三哥军权年彼增长,如今已到了不得不妨的地步。”
如今的武侯伯弈在先朝陈侯的子嗣中,为衍王后所生,排第九。而伯仲生母出身寒薄,为陈王侯第三子,伯舒排第四。
叔紫心里一愣。
两年前分别,她就知早有站在相对立场为敌的一天,直至两年后才来临,不可谓不说晚。可是真当这么一日来临时,她发觉自己还是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做。也许取伯仲的命很容易,可她真的下得去手吗。
“那···主子是打算怎么做?”
“我自有计划,一个月后你只需想办法带陛下出宫既可。”
见伯舒不打算多透露,叔紫也不再追问。
伯舒生性狡疑,当年他们的事他未必知道,可若她表现得太过明显,难免不会让人起疑。何况这本不是一件难查的事,当初就连信兰都知晓。
“既然主子想夺容王的兵权,为何不直接除了他,岂不更爽快。”
“暂时还没有必要杀他,命且留着吧。”
叔紫知道,有一步棋她是迟早要走的,早晚而已。
“今夜叫你出来,原没什么大事,宫中近日的动静如何,你说来听听。”
比起上一次密会,已隔了半月有余。
将近来宫中的事情娓娓道来,包括安插在各宫娘娘及武侯身边的眼线如何,伯舒便在旁抚着眉间,凝目假寐的听。
谈及金戈,伯舒突兀插了一句。
“她现在在宫里怎样?”
叔紫应道:“很好。武侯现在很信任她。”
只有一事不明,于是话音随落叔紫便又问道。“若是金戈怀孕,又当怎说?”
“不会。”伯舒眼里寒光星闪,神情笃鹜。“金戈必知这孩子活不长久,所以不敢私自违命。”
两年间他们时候都这样相谈到中夜,可永远不见两人神情疲惫。他们都是王权的围绕者,倦怠、软弱永远只属于无人的时候。混乱世间,要不是真的心胸豁达,要不就是傻子,否则谁可以真正只为自己而活。
“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话到末了,伯舒终于起了身,最后走前还亲手替叔紫拉上了斗篷。
目送着伯舒的背影,叔紫一脸平寂,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