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指间夹了一根细长的烟，袅袅的燃着。墨晴坐在一片烟雾之中，透过几近于无的屏障与林思对峙。
    游荡在房间之中的寂静的沉默，没有人开口，墨晴自顾自地在一旁点了根烟，在林思的注视下没有迟疑的吞云吐雾，林思坐在一旁，嗅着他最痛恨的二手烟，不说话。两人僵持了良久，最终还是林思打破了镜般的沉寂。
    “算了……墨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他这么说着，一边伸手拿下了她手上燃了一半的烟，按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动作熟稔的不似初次。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问的直接，丝毫不拐弯抹角，林思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看到我姐的消息了。”
    “你姐？”
    “她一直都对我原来的手机穷追不舍……有事发短信有事打电话的，那天开了个机几乎被她的短信塞爆信箱，未接来电也是一长串，看的我心惊胆战的……”
    “那你倒是……对不起她。”墨晴憋了良久才选了这么个不那么尖刻的词，她大概能想象到林悦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是怎样的疯狂与痴颠才让那样一个开朗的如同冬日清晨第一抹暖阳的女子变成这番模样？
    除了苦笑，林思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我知道……玩大了，这下回不去了吧。”
    “哼……玩大了？你这还叫玩？至于回不去了……”
    “我知道，肯定的。”
    “未必，楚煜知道就可能变了，毕竟你可不是什么知名人物，关注你的人也没几个——貌似连他那一圈朋友都不知道吧，毕竟你连葬礼都没有，你那个墓只有我去象征性的扫过，反正里面什么也没有。最大的困难还是你姐，现在你姐的情况……太吓人了，跟失心疯一样，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我有必要去看看她。”
    “……那样最好，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楚煜不算？“
    “他算什么，“一瞬间林思的脸上没了一丝一毫的愧疚，剩余的冰冷嘲讽只让人觉得方才那个懊悔的青年不过是一个幻影，”这不过是他咎由自取，最先骗我的那个人是他。“
    时间流逝的飞快，钟摆来来回回就过去了几个小时，两人谈话一直持续到了天色渐晚，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但二人依然觉得口干舌燥。在林思吐出最后一个字后，房间里再没了声响，两人都很默契的一言不发，寂静宛如实质般环绕在空旷人的客厅中，沉默的让人胸口发闷。林思一直在抚摸着杯口的边缘，如同抚摸着情人柔软的唇，墨晴终是按捺不住，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又长长的吐出，浅灰的烟雾萦绕在她的身侧，表情模糊不清。
    林思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起身去阳台透气，在他关上阳台门之前，墨晴的声音悠悠的飘了进来。
    “值得吗？“
    她的声音是那样清浅，就像是林间溪水之中一闪而逝的波痕，叹息般的三个字没有任何重量，下一秒就被吹散在风中。
    林思的手顿了顿，没有出声，沉闷的推拉门合上的声音就是他的回答。他站在九楼的阳台上，高高在上，如同颓废的贵族遥望自己世袭的封地，茫然到近乎无措。城市的夜景依旧绚烂夺目，一片火树银花，万紫千红。但再多的浓稠色彩也染不进林思的瞳，墨色的瞳却异样的苍白，像是葬礼上的白幡。
    不管是身处客厅的墨晴，还是林思自己，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林思此时的背影，与楚煜是如此之像。
    夏天快过了。
    过几个星期就是柳宁的预产期，这段时间楚母格外小心柳宁的身体，喝水亲自倒出门亲自陪几乎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柳宁看着楚母脸上的慈爱笑的僵硬，不知这慈祥究竟是几分真几分假？柳宁没有那个胆子去想，只能放任楚母继续对自己嘘寒问暖。
    楚煜依然是那样忙，但他似乎没那么多消沉的情绪。虽说别人看不出来，但作为枕边人的柳宁还是发现了那么些端倪，似乎就是从他回到郊外的那个别墅之后，他的心境就变了，变得很彻底。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好的。
    不论怎样，她还是爱他的，他也是。柳宁是这么想的，是这么认为的，一直以来。
    那天天气很好，难得的晴空万里配合着金色的阳光看着颇有些说不出的舒服。柳宁莫名想出去转转，打了个招呼就和楚母一起出了门。外面的太阳真的很好，似乎连空气都不自觉新鲜了几分，柳宁眯起眼，挽着楚母慢慢在平坦的路上走着。
    两边的树木有了些年头，高大而苍翠，即使秋日将近也没掉多少叶子。从叶间流泻而下的细碎光线零零散散洒在深灰的地上，温柔的暖。柳宁心底难得的平静，不知不觉上来几分困意，正打算靠在长凳上眯一会，不远处的两个人却直接让她从朦胧睡意中惊醒过来。
    远处一男一女，两人差不多高度，细看似乎女孩还稍高一些，夹在人群中颇为醒目。旁边的青年在看清了容貌之后，却险些让她尖叫出声——黑框眼镜，黑色短发，高挑消瘦身材以及那张无比熟悉如同噩梦一般的清秀脸庞——
    林思！他怎么在这里！？
    柳宁惊惧的捂住嘴，颤抖的想说什么却像是有东西梗在喉间只能吐出破碎的音节，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从腹部传来的深深绞痛一点点的夺取了她的意识——
    “柳宁？柳宁？怎么了？肚子疼吗……”
    楚母的声音渐弱，柳宁一手扶着隆起的腹部，一边慢慢滑下了身下的长凳，大睁得眼睛空洞而无神，失焦的瞳孔一点点散开，眼球干涩到疼痛，但她依然没有闭上眼睛，眼睛不断转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身边似乎围了不少人，一声又一声焦急的呼喊如同隔了层厚玻璃一样模糊不清，那些扭曲的模糊的遥远的声音一点点合成了另外一种她所熟悉的低沉音色——那样迷人的让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声音——
    “林思。”
    “林思。”
    “林思。”
    她听见那个声音在叫那个人的名字，深沉的，温柔的，无奈的，宠溺的……一声声蕴含着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深切情愫，那样浓烈，那样绚烂，如烟花璀璨炫目又遥不可及。
    为什么他依然想着他？为什么他从来忘不了他？为什么那个人又回来了？为什么他不去死？
    为什么……
    “楚煜……”
    “多……看看我啊……”
    林思和墨晴难得出来采购点东西，正准备进超市忽然看见远远的有那么些骚动，一群人围了上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边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管他，走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