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票订在了傍晚，我们有大半天要在长沙待。
    我给妈妈和姐姐打了电话，时间不够回家，妈妈只让我去爸爸的墓上看看。
    爸爸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了，他的去世是一次意外，和我有关，我每次都不想想起来。
    我给周礼容安排好了车，让小曹在长沙陪他到吃过晚饭，然后送他去机场。
    “你呢？”周礼容问我
    “我想去父亲的墓上看看，离机场不太远。小曹陪着你，傍晚吃过饭送你去机场，车已经安排好了，我一会直接去机场。”
    周礼容看看我
    “你很会安排小曹”
    我笑了，总觉得他其实在说——你又把我丢给小曹。
    “对不起周总，我今年清明在加班，这还是第一次回家。”
    他摇摇手
    “算了，不要折腾小曹，让他休息吧。我和你一起去，你看完我们一起去机场。”
    我说“周总，那是公墓，不吉利，你还是在市里休息吧”
    “没什么不吉利的。”他不以为然
    所以因为他要去，我租了一辆好一点的车。
    一路上，我开车，他在副驾驶休息。
    吃过饭我买了点钱纸香蜡，把车寄放在公墓旁的餐馆边，然后徒步走进公墓区。
    爸爸的墓上，放着一束菊花，半干枯，花束上还绑着的粉红色的缎带，一看就是我小外甥女的杰作。姐姐应该没多久前才来过，墓碑附近干干净净。
    我上香，点好蜡烛，然后跪下来烧一些纸钱。
    周礼容站在一旁看着，
    “你父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初中的时候。”
    “怎么去世的”
    我最怕别人问这个。
    “从楼梯上摔下来，脑出血”
    “他应该还很年轻吧”
    我沉默的往火里添上三张钱纸
    我不愿意想起父亲死的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和我有关。
    烧纸钱的烟熏得我想流泪。
    “我爸爸的事是我的错。”
    “为什么？”他问
    “那几天大雨，屋顶坏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爸让我早点回来，我们一起把屋顶弄一下，我答应了，但后来我和同学去玩，到傍晚才回来，回来他已经出事。”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我揉揉眼睛
    “是我的错，他爬到屋顶上没人帮，梯子滑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抢救不了。如果我早一点回去，，他都还有救。”
    我已经烧完一叠，停下，缓缓气，
    我站起来，转身看公墓远处的田埂。
    冬天省道边上的地里荒得只剩下稻梗和杂草，还有几只柴狗躺在上面嗮太阳。
    这都是我好久不见的景象，这些景象我又爱又怕。会想起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却也会让我想起爸爸，想起他的死。
    周礼容站在我身旁。
    “你家人这么责怪你吗。”
    我摇头
    “没有，他们从来没这么说。但我知道是我的错。所以我总不敢留在老家附近工作，我总会做噩梦，只有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城市，会好一些。”
    我经常在他死去的噩梦里翻滚，然后一遍遍的对父亲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那你也不该责怪自己。”
    我笑笑，蹲下，继续烧纸钱
    “我也知道，但哪有那么容易。”
    周礼容也蹲下。
    “事情会发生的因素不会只一个，即使你早回去也有可能发生，你可能同样无能为力，”
    “也许吧”我说。
    他和我一样拿起一叠纸钱，三张三张一叠，往火力放。
    “已经不能改变的事情，不要再想，卫辰。”
    我沉默，忍着眼睛的难受，回头继续把剩下的纸钱慢慢扔进火里。
    那些纸钱在火堆里卷曲，发黑，然后慢慢发白，风一吹，白灰也散了。
    就像什么东西跟着这些纸钱也一起烧掉了一样。
    周礼容自我身后慢慢站起来，拍拍西装。
    不言语间，他的手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
    那只手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发，指尖碰过我的耳侧。
    “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过下去，别折磨自己。”
    风迎面吹来，灌进我的眼眶，我的眼睛酸得发疼，疼得受不了，赶紧闭上。但眼泪还是没止住。
    我不该带周礼容来。
    他很少安慰人，今天却偏偏安慰了我。
    有时候，悲伤自责尚且可忍，安慰却经受不住。
    他用一句话，让我成年后第一次的在父亲的墓前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