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杨默雨和艾思并排坐在地板上，看着支在画室里的巨大的油画画布。
    “终于立起来了……”杨默雨叹了口气——他刚才差点闪着腰，还得不时担心画布的另一端的艾思是否已经被它压倒了。
    “你要画什么呢？”艾思问。
    “不知道，只是突然很怀念以前一个人站在板凳上画一大幅画的感觉。”杨默雨站起身，伸出手——如果加上画笔的话，应该不用板凳也可以画到最高处。
    “要画多久呢？”艾思问。
    “我很拖沓的……至少一个月吧，东画一点，西画一点，画的东西是具体的，主题却是抽象的……大概卖不出去吧。”杨默雨自言自语道，看向艾思，“如果是你的话，你会画什么？”
    “画一座在下雨的城市。”艾思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论贫穷的区域，还是富裕的区域，下雨的的时候都逃不掉，只是有的地方的雨是冰冷的，有的地方的雨的有诗意的；有的人心中的雨是愉快的，有的人心中的雨是伤心的。”
    “你觉得雨是什么样的？”杨默雨想了想，问。
    “我喜欢下雨，下雨的时候五彩缤纷的，色彩比在阳光下更清晰。”艾思答道。
    杨默雨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抓住画布的一端，招呼艾思：“帮我一把，把它放下来。”
    “哎？”艾思跑到画布的另一端，“为什么？”
    “我们把它对半分开——你画你的彩色的雨，我画我的灰色的雨。”杨默雨说道。
    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巨大的画布变成了两张画布，分别支在画室的一端。艾思看了看钟——快六点了：“我得走了。”
    “去给你妈妈送饭吗？”杨默雨问。
    “是。”艾思小声回答。
    “冰箱里有苹果，你拿些去吧。”
    艾思说着“谢谢”，离开了画室。
    不同的人看到的雨不一样……吗？杨默雨在画室里那张专属于他的红色椅子上坐下，看向窗外。
    父亲说“默雨”是母亲给起的名字，只是觉得两个字摆在一起颇有诗意，并没有别的含义。
    不知是否是名字造成的，杨默雨回忆起雨天的时候，从来都想象不出雨声，只有无尽的潮湿和冰冷的灰色。
    “不要再问了……”
    那个少年站在雨中，手上拽着长长的假发，头上的头发被淋得湿透，刘海遮住了他的脸，不住地滴着水。水滴在红色的裙子上。水从红色的裙子上滴在地上。
    “为什么不理我了？”
    “不要再问了。”水从少年的脸颊上滑下，不知是雨还是泪。
    然后那个红色的身影离开了，留下同样年轻的浑身湿透的杨默雨。
    七年来，他一直没能得到答案。
    魏子樊打开房门，见艾思拎着一只纸袋子站在门口：“怎么了？”
    艾思把袋子提高了一些：“你留在杨默雨家里的假发、裙子和鞋子。”
    “哦，谢谢。进来坐坐？我有草莓蛋糕哦。”魏子樊接过袋子，说。
    艾思便没有拒绝，走进屋子——几十平米的小公寓，被巧妙地隔成厨房、餐厅、客厅和卧室，家具是原木的，配上米白和灰色的布艺，干净而温馨。
    “你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了？”魏子樊把草莓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转头看到艾思正在左顾右盼，问。
    “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还以为会是超级高级的公寓呢——艾思的注意力马上被草莓蛋糕吸引了——白色的奶油蛋糕的中间全是红红的草莓。
    魏子樊把蛋糕切开，放在有蕾丝花纹的白色瓷盘上，放上古董一样的银色叉子，双手捧给艾思。然后他给自己拿了一只朴素的褐色瓷盘子，放上蛋糕。
    “这家店的蛋糕我最喜欢了，草莓是新鲜的哦。”魏子樊说，“这个蕾丝盘子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大概真的以为我是女生吧。”
    “很可爱。”艾思伸手摸了摸盘子的纹路，拿起叉子，舀起一小块蛋糕——奶油蛋糕之间也都是切成小块的草莓——放入口中，“啊，是酸奶味的。”
    “嗯——好吃吧？”魏子樊看着艾思周围的空气变成了粉红色，“子南说得对，看你吃东西真有幸福感。”
    “好好吃……”艾思已经沉浸在粉红的小世界中了。
    “要喝咖啡吗？”看艾思吃完了蛋糕，魏子樊问。
    “热水就可以了。”艾思看着魏子樊站起身去烧水，赶紧说。
    “好的。”
    按下电热水壶的开关后，魏子樊坐回了座位上：“杨默雨派你来送衣服的？”
    “是。”
    “他怎么样？”魏子樊托着下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什么方面？”艾思问。
    “有好好吃饭吗？熬夜吗？收入还可以吗？有女朋友吗？之类的……”
    “应该还可以吧……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艾思答道，然后小心地问，“你是……他前男友？”
    “只是因为年轻时不懂事。”魏子樊马上说。
    “他好像还是很喜欢你。”艾思鼓起勇气，说。
    魏子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会儿，然后他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知道啊，但是……”
    “我觉得……即使都是男人……也是可以的。”艾思努力地不让自己结巴，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只要有爱情，性别什么的……”
    “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但是还是，谢谢你。”魏子樊站起身去拿咖啡豆，“你确定真的不要点咖啡？现磨的哦——普通人来我家都没这个待遇。”
    “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艾思拒绝道。
    “捂好耳朵。”魏子樊说着，研磨机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为什么和杨默雨分手呢？”魏子樊端着一杯法式香草咖啡坐下后，艾思问。
    “哦，热水……”魏子樊起身给艾思倒了一杯热水，“这个牛奶罐一样的杯子很可爱吧？女生就是好，可以有这么多可爱的东西。要是男生就会被议论了。”
    艾思猜着魏子樊应该是故意装作没听见她的问题，低下头默默地喝水。
    “你还喜欢杨默雨吗？”艾思放下水杯，问。
    魏子樊用勺子搅动着咖啡，无奈地笑着。
    艾思喝完杯里的水，站起身：“我回去了，谢谢你。再见。”
    “不，我该谢谢你。再见。”魏子樊起身把艾思送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