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华府半囚笼 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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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枪已行走江湖,且是行走边陲恶地多年,见惯了亡命天涯的凶神恶煞,却还是被那声暴喝惊了一惊,缓了缓才听明白后一句讲的是什么,下意识顺着倾盆的桶水看去,已传来柳华生一愣之后,惊急而起的哇哇大叫:“……他娘!这什么粪水啊!天!!”
虽然瞥见黑影便连连掠退一丈多,还是被浇了一整下摆的柳华生,边抖着华贵精美此时一片污浊粪水滴答的衣摆,边一脸嫌恶悲愤又红又白还不能当众脱衣,破口大骂:“我道是怎么一股子屎尿味!竟然是桶农肥!老子就踩你花了怎么!老子还踩你老母!!”
柳华生抖着衣摆的手不停颤,不但是抖粪水,也是气得抖。方才围攻而上时的确踩了一脚花泥,此时随着大骂一脚蹬地,轻功顿起,眼角怒红,满目凶光,手中折扇一收,直扑不识枪而来!
自然不是冲着不识枪,而是提着农肥大桶不知自何处天降,就站在不识枪身侧的人。
一个男人。
一个已经有些老了的男人。
一个苍巾裹头,布衣洗白,朴素平常得似是本打算提着农肥浇一浇自家菜园,却误入谷中,失了方向的邻村男人。
男人年岁是真不小了,有些耳聋眼花似的,对着恶狠扑来的柳华生,傻呆呆站在当下,来不及反应。
身旁的不识枪,已动了。
他手中是一柄不闪金华,不事妆点,光亮亮,爽利利的长枪。看来只比寻常长枪更长了一尺多些,粗了个小半指。
跟它的主人像极。
太不起眼的长枪,以致外人无人可识;太过亮眼的枪法,以致西疆无人不识。这才得了个“西行不识枪”的名号。
这杆不起眼的枪,却是常年与不识枪同闯西疆的同伴,都不敢轻易摸一把,甚至看一眼的。
自打不识枪在西疆声名鹊起之时,这杆枪便跟着他了。传言是隐居西疆的前辈高人倾一世心血打造的最后一把兵器,随身带到西疆,临终前赠予了有缘人。
不知材质,不知造法,只知千锤百炼,坚硬异常,亦沉重异常。
可在不识枪手中,却只如捏了根寻常木棍,轻盈灵动,随心随行。此时扫、刺、拍、挑、截、断、劈,枪影连闪,直成光网,将男人包围其中!
不过极短时间,已连出二十六招,招招攻向男人头面胸膛之要害大穴!
男人真耳聋眼花似的,仍然傻呆呆地站着。
虽是站在原地,人高马大,身躯柔韧却是好得奇异,闪、避、蹲、靠、弯、侧——硬是没挨着长枪一记!
不识枪目光愈发深沉,枪法一换,改取男人下盘。
通常稳守下盘不动之人,功夫重在根基稳扎,一旦根基离地,便失了优势了。
枪头准确狠辣,扫向男人膝盖!
男人只能腾跃。
却就是不腾跃。
重得抽不开脚一般,竟是整个人往后一倒!
直直倒去。
恰好避过不识枪的一扫!
却不是真的躺倒在地,而是后背几乎贴着地面,一手食中二指点地支撑,于长枪扫过之后侧身一翻,又站稳身形。
另一手,还提着那倒了个精光的农肥桶!
男子站定,手中大桶一挥,直扑不识枪面门而去!
不识枪目光一惊,退了一步。
大桶却自不识枪面前一晃而去,甩向正近身旁的柳华生!
柳华生方吃过大亏,还是最叫他不能忍受的面子亏,一见熟悉的大桶带着浓浓腐臭洒着剩余脏水飞来,立时大骂一声,退避老远,动作比方才麻利多了。
瞧见柳华生的一惊一乍,男人嘿嘿笑了,一回头,面前又是不识枪的枪影笼罩!
这一回,不识枪不再留招,更为毒辣,男人也不得不动了下盘,随着不识枪极快极猛的枪法连连退避,不留神,已背对了山崖,退无可退。
不识枪加重手劲,横劈斜扫,连刺带突,一连七招一气呵成,逼得男人一路沉下身躯,几乎跪坐地上去,还是只守不攻,不敢让身躯直抵长枪。
不识枪心下不由一燥。
男人不过第一个照面,便已看出长枪之厉害,绝不以身相触。否则,哪怕腿法了得,亦免不得脚筋连腿骨,非断即伤。
不识枪心知男人之厉害绝非常人,不再犹豫,全力一击!
男人目光终于一动,还“不错!”了一声。
夺命而去的长枪便动不了了。
被男人一腿扒上,扣在腿弯,足尖一抵,大小腿一夹,牢牢制住。
进退不得,不识枪未及反应,男人另一腿也蹬地而起,屈膝一踩枪杆!
整个人,“盘”在了长枪之上!
男人人高马大,长枪本身亦沉重,不识枪此时扛着一人一枪,还被男人重重一踩,却臂力极好,竟还是稳稳当当,未被男人夺下枪。
男人看来亦没有夺枪的意思,踩着枪杆的一腿往前滑移一尺半,身躯随之前倾,空空如也的双手拍苍蝇拍蚊子似的,朝不识枪双耳处猛地一个夹拍!
看似平常,却携了呼呼风声,刹那惊得不识枪双目圆睁,赶忙往后一倒,扣着枪杆后头的一手同时往前一送,将枪杆送出两尺,才避过了这一拍。
只听震了心神的一个巴掌声,就在不识枪眼前拍了个空。
不识枪心有余悸,若真被拍上,可就不止目眩神晕,七窍流血怕都是轻的。
随着枪杆推送,男人的身躯离不识枪远了些,正待再战,不识枪却忽地如被仙人一指,凌空飘起,抽身急退!
男人一愣,连不识枪本人都一愣。
不识枪背后衣领,被一根细细、弱弱、亮亮,不着声响痕迹的鱼钩,钩住。
钩住、吊起、抽身!
男人与不识枪同时望去。
原是一直默然在旁观望的张蓑衣!
一根鱼钩,一串鱼线,一把钓竿,把控全场,施然救人!
长枪随不识枪抽身而退,男人顺势跃下长枪,而不识枪抽回长枪往后一掠腾空,避开男人的攻势。
男人却并没有趁势追击不识枪。
因为柳华生,杀到了眼前!
被两次泼粪,还连尿带桶的柳华生气急了眼,自老远处急掠而至,手中折扇嗤声打开。
这一回,男人不再是耳聋眼瞎,而是开口道:“原来如此!”
若是寻常折扇,怕是柳华生一手执两把,在男人面前扭秧歌,男人也不会道上这么一句的。
可这是洛阳昭义牡丹堂堂主,柳华生的折扇。
折扇嗤声而开,展开的却不是寻常折扇般的角,而是一开到底,咔嚓扣住,成了诡异的半圆形状。
也不是如寻常折扇所藏机关般自各柄扇骨尖端射出暗器,而是柄柄精雕细镂的扇骨,撕裂价值连城的扇面,激射而出!
扇骨化作暗器袭向男人,剩余的两柄主扇骨连成一柄,两端骤而弹出尖利刃首,闪着幽幽绿芒,便成了一把淬了毒的奇门兵器!
男人知晓厉害,难得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身后,又是一道绝厉风声!
往后一掠腾空的不识枪,竟不是退避,而是长枪空中横扫一圈,再逼男人背后空门!
背后山崖,两两夹击,男人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