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华府半囚笼 第一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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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重山眉目大凛,一把拉过苏夕言。
苏夕言胳膊吃痛,愣神间,重山已自苏夕言腰间一把抓出一只绿色锦囊来。
苏夕言不禁轻“呀”了一声。
她倒差些忘了,还有一只锦囊,被她收着。
重山连拉带扯,差些扯坏锦囊,取出其中纸笺。
里头,是有字的。
六字。
付云中不算十分好看,却足足十二分潇洒的字迹。
——“大山,苏苏,保重”。
见这六字,苏夕言当即红了眼眶。
重山看不明白似的,看了好一会儿,眉心一跳,怒极一般乍然转身。
苏夕言一把拉住重山:“哎!”
这一声唤,本是拖住重山,却是语带泪,声带颤,万般情愫,变作乞求重山前去救人般。
重山回头。
看见苏夕言面容刹那,拧得死紧的眉头立时松了一些。
再次凝眉,却已带上另一番情愁。
苏夕言,哭了。
不是带着泪腔,也不是挂着泪痕,而是颗颗粒粒,珠珠串串,不住地掉泪。
隔着薄纱,红了眼睛,却还是很好看的,凄美得很的。
像极一个终于要向她心爱的男子告别的女子,却还要眼睁睁瞧着另一个心爱她的男子,转身离开,前去送死。
“别……”重山一时无措,“别看明爷小时候呆,老替我挨骂,那是脾气直,其实脑袋鬼精着,没那么容易栽。”
苏夕言期期艾艾看着重山。
重山只好继续道:“他留了这书给我们,还指不定就是算准了我的脾气,一定会回去找他的,你别急啊!”
苏夕言终于破涕为笑。
不再耽搁,苏夕言扯过重山手中纸笺,往边上众人眼前瞎晃了晃,不待人看清已收回。重山会意而笑,当是领了新任青尊的意,携了苏夕言脚步急点,腾挪飞掠。
众人未回神,两人已越过南门城墙,直往天元宫而去。
身在半空,苏夕言还牢牢抓着重山的衣角,扑闪扑闪泪眼,忽道了一句:“山,你不是也说,现在的重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重明了吗。”
语声渐低。
话甫出口,苏夕言已垂了头,有了些悔意。
重山想了想,道:“对。他已不是曾经的他了。”
苏夕言皱眉抬眸。
正瞧见重山唇边的苦笑,眸间的无奈,和再苦涩再无奈,都不会悔改的决意。
重山继续道:“可不论他现在是谁,他就是曾经的那个重明,他心里还有你,还有我,足够!”
并不慑人的字句,自重山口中说来,便更多了一分说一不二,掷地有声。
似被重山简单而直白的语句所感动、所鼓舞,霎时贯通了久塞心间的顽石,苏夕言的眼眶又微红了,再次带了泪腔,却不再有一丝犹豫:“……好!”
————
绝高处。
归云万顷。
黛衣,黑靴,高冠。
风起,发扬。
目光落处,榆林。
城里烽火冲天,城外风云暗动。
扬眉。
付云中怎能不欣慰。
稀里糊涂被调往榆林的弟子们,不论高阶低阶,哪怕是连云墟正名都未及取,未及登录在册的新晋弟子,即便还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自动自觉,同仇敌忾,选择与榆林守军并肩而立,镇守榆林。
转眸。
云墟城上下戒备,南门外顶尖弟子林立,也已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那么,也该轮到他,去走他自己的路了。
他自己选择的路。他自己走到最后一步。
微笑,转身。
————
山巅玄寂宫,冬月迎雪。
如今时节,自还是不到欣赏冬月迎雪的时候。
可云墟地界三百里内,只要提起云墟玄寂宫,几乎人人都会想起玄寂宫里,一位黛衣,白靴,高冠,如同踏云而下,极美到瞧不出年纪的尊者。
玄寂主宫,敛星阁。
比冬月迎雪,更飞云凌霄的女子,立于窗边。
归云万顷,烽火连城。
手中荼白锦囊,似轻犹重,散散执着。
她自然不是看不见。更不是听不见。
榆林如何了。云墟如何了。
只是双眸沉凝。却不是在思索。
更像是试着让自己学会,或说看自己是否已然学会,如何放下,如何旁观,任它归云万顷,烽火连城。
半晌,终于轻声一叹:“不必跪了,重花。你随她们去就好,不必顾忌我。”
长跪凌霄身后,一言不发的重花摇头,亦终于开口:“师尊误会了。”
凌霄半侧头,静听。
“师尊猜对了一半。徒儿徒孙们守护云墟,甘愿肝脑涂地,是为了守护云墟这个家,我们唯一的家。但师尊不必了。”
闻言,凌霄一愣。
“师尊为云墟做的,牺牲的,已经太多了。够了。”重花继续说着,缓缓抬头,“剩下的,我们来就好了。”
凌霄皱了淡色的眉,回过头来,恰对上重花抬起的视线。
重花微笑,却道了句:“重花、重雪、重烟、重柳四徒,及飞花、飞雪、飞烟、飞柳四徒孙,恳请师尊,打开锦囊。”
听着最为信任的爱徒说出此言,凌霄更不解了:“你们不是想叫我离开云墟?为何又希望我随锦囊之意而动?”
重花笑着,一揖到底:“不。恳请师尊,打开锦囊,却偏不要依锦囊之意而动。”
伏地,重花的声音有些沉闷,却足够叫她与她们最为景仰怜惜,甘愿以命守护的师尊听清。
凌霄眉心一动,顿时了然,不由得羽睫微扇,软了目光,亮了目光,轻颤了目光。
她的徒儿,喊她打开锦囊,却偏不要依锦囊之意而动。
意思是,希望她不要再迷惘,不要再犹豫。
离开云墟,放下云墟,抛却云墟,去做一个真真正正,原原本本的凌霄。
她倾力一世,教养一世的徒子徒孙们,不求她位高权重,不求她守护家园,甚至不求她留下。
只希望她自由,与幸福。
眉是淡的,唇是淡的,凌霄淡淡噙着的笑意渐渐染上水波般的温暖,一霎清艳夺人。
“好。”
只一字。
凌霄收回目光,抬手。
手中似轻犹重,荼白锦囊,。
迎着窗外光亮,打开,探入。
触觉奇特,叫凌霄愣了愣。
竟,不是纸笺。
自然更无一字。
软软嫩嫩。新鲜的香气。
恍然想起什么,怔怔看着指尖之物的凌霄竟刹那哽咽。
跪于其后,无法瞧见的重花有些担忧,道:“里头,可写了什么?”
凌霄不答,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重花,你可是她们推选而出,为了守护我,而留下的。”
重花立时起身,佩剑执手,深深抱拳:“天涯海角,誓死守护师尊!”
凌霄又笑了。
“这就够了。”比方才目光更为轻颤的指尖,拈了手中之物,置于鼻间,轻嗅其香。
笑容与声调,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飞云凌霄。
抬眸。
窗外。归云万顷,烽火连城。
目光渐次璀璨。
淡如清水里,莫名激扬的纯净、沉邃、肃杀、傲然。
“我已经选好,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