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半城烟雨半城酥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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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光大亮。
打了个哈欠,付云中又往边上走了两步,转身双手抱胸屁股一挪一坐,靠在开着窗户的楼台栏杆上远远眺望。
身形已成,白色羽尖即将褪去的雌性灰背白隼扑腾了会儿翅膀,自付云中肩上跳下来,也蹲在了栏杆上。
搜查无果,解了昨日封禁的城头戏台被围在熙熙攘攘占据道路、窗台,甚至屋顶树梢的几乎全城人中央,戏还未开演,戏台前空地已被布置得满满当当。
祭天祝地,祷告祈福,临阵誓师。
云墟诸尊及其首席弟子尽数到齐,一番一番轮流上。自“撷英会”一百六十三人中初选而出,入围“初兵行”的七十九名弟子于戏台祭坛之下整装列阵。
若说“撷英会”是云墟新选弟子的初试,“初兵行”便是复试。按惯例,云墟城挑择榆林一处或设戏台,或摆大宴,以酬全城百姓多年支持爱戴,亦是预祝新一届弟子初兵行安然归来。
付云中嘴角带笑,在这与戏台隔了至少百八十丈的楼台上优哉游哉。
反正他看惯了的。每回云墟弟子出城,或大或小总得来个一次。今日是尤为重要的初兵行,更慎重,更排场也是必然。老百姓只图个热闹,热闹就有看头了。
何况本次撷英会出的个怪题目,其后总算找着地方的付云中又连遭袭击,动静不小,足够警觉足够耳聪目敏的应考弟子赶来不少,虽没帮上忙,但到场的都可算找着了指定地点,通过了考验。而礼尊惯常的笑眯眯也叫众人分不清楚,是否老人要考的,其实就是“警觉”一项。总归,此次撷英会基本上就没筛掉多少人,真正一试,还得看初兵行。
初兵行会去何处,出什么题,与撷英会同样,除了诸尊,或者除了礼尊,谁都不知道。
正远望,听见近处熟悉的轻软脚步和清脆一声“哎呀你果真在这儿!”,付云中偏头一看。
尚显稚嫩的秀丽脸庞,蒙着层快步跑上楼来的浅浅红晕,在见着付云中时呼啦啦灿烂的笑容,和呼悠悠点亮的眸光。
油嫩嫩,水灵灵。
青青禾尖般,介于女孩与女子之间的姑娘,和同样青青禾尖般的语声:“人群里找了你半天,一抬眼却看见你躲在这儿呢!”
付云中哈哈笑:“看来我不用担心了,你都能跑了啊!亏你眼尖,人山人海的都能抓到我!”
青禾低头笑,蓦地颊飞红霞。
她也不知怎地,心有所念,茫茫人海,一眼竟便找着了。
想着,青禾道:“怎么只有你和大鸟?飞声哥呢?”
“喏,被人围着当猴看呢!”付云中往戏台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刚与他同来的,还并肩走着,走着走着我就知道错了,赶紧打发他先走,跟他离得远远的。”
青禾疑道:“怎么了?”
“站错地方了呀!”付云中痛心疾首,“边上不站,非跟他站在一处。我明明挺精神挺英气一小伙——哦虽然老了点——挨他身边一对比,立马就成市井无赖,写满一脸的‘我要找姑娘’,下巴上还注一行小字:‘可我没钱’!”
青禾一愣,噗地笑出声来。笑了会儿,看着付云中和大鸟,想起什么,又笑得弯了腰。
可不是么。
即便飞声不在,窗台边上一人一鸟,一站一蹲。
站没站样,蹲没蹲相。
不论喊谁一声,一人一鸟同时吊儿郎当朝你一瞥,连你都整个儿不对了。
付云中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笑什么,只看见青禾一直看着自己和大鸟,就指了指大鸟道:“你飞声哥派来监视我的卧底。不要紧,这卧底心志不坚,被我喂几只耗子,就被我反间了。”
青禾又笑得没了声,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我知道,飞声哥……是怕你……你丢了,才让灰背……看着你的……”
付云中也在笑,嘿嘿点头。
究竟如何,谁晓得呢。
即便晓得,谁又信呢。
青禾还待再说些什么,就瞧见付云中目光放远,又落在了戏台处。
唇还勾着,眼神却已肃然沉寂。
青禾随之看去。
戏台前,衙役开道,鸣锣而行,两顶官轿一前一后,同时抵达。
本是哄闹的百姓皆静了下来,争相探头,轻声道,张刺史来了,张刺史来了。
前头官轿落地,也不需侍者打帘,一只圆润文儒的手已自行掀帘,温润和气的面孔继之探出。
州人谓张泽,最多的两个形容便是,宽厚待人,官运亨通。如今官至四品下刺史,可算官运亨通;方才一举一动,平和宽厚亦见。可谓众口铄金,所言非虚。
一身官袍,张泽与前来迎接的云墟诸尊相谈甚欢。
而张泽随行官差,乃至不少云墟弟子,都偷偷打眼,看看张泽,看看随同张泽而来,尚未露面的轿中人,再看看早已梳妆打扮,眼见张泽前来,急急忙忙跟上前来,正笑得花枝乱颤的云墟内务掌事,方雪娥。
付云中唇角一勾,无声一嘻。
远得什么都听不见,唇形也瞧不真切,但哪怕不去听,不去看,他自然也知道众人都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刺史近五十岁了,早年丧了长子,其后便一直无后,年岁渐长,求子心切。中年美妇早已独身一人,与他郎情妾意的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今日碰上云墟盛事,连刺史夫人都极少见地同来,不管平日里见没见过面的,受没受过气的,大伙儿都跟看戏似的眼巴巴想瞧三人同台。
能与刺史同行,配坐官轿的,只可能是四品命妇,刺史夫人,刘氏。
侍女轻唤了几声,刘氏还是不曾下轿。
四品命妇,虽是虚衔,官阶照样等同四品朝臣。她不下来,云墟诸尊也没那个面子请她下轿。何况不过云墟女官的方雪娥,只能站在诸尊身后几步远,仍是一脸花枝乱颤,装得天衣无缝。
还是得张泽自己告了歉,迈至轿前,好言相劝。
众人继续眼巴巴看着,好一会儿,窃窃私语渐成窃窃轻笑,张泽还是没能将自家夫人迎下轿来。
方雪娥见有人看她,面上不经意的讥嘲冷笑立又换成笑靥如花。
张泽失了面子,沉下脸色,终于忍不住抬手,一把掀了帘子。
一见里头人的面容,张泽呆立当场:“你、你是……”
轿中人抬眼,定定看着曾是自己老爷,侍奉多年的男人。
没了泪痕的十五岁女子,愈发清秀纤细,眸光坚定:“是我,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