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的高大身躯站在店门口很好地挡住了路人的视线，因为胡蔚过去在区里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名人，所以自从他的刀具店在区里开张以来便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
    刀具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日用品，作为危险的家用必备工具，区里规定买主都要在店内登记姓名。
    而因为胡蔚特殊的身份，在路过此店时经常探头张望的区内市民也不在少数。购买利器的人一般不是很多，可今天这家店却人头攒动，有个别好奇心重的人们不禁驻足长观。
    王一鸣见他的上级盯着儿子看，便主动上前去和乔芷茵打招呼。
    他拍了下乔芷茵的肩膀说：“小乔！”
    乔芷茵回头发现是王一鸣，神情有些惊讶，但还是表示了问好。“一鸣大哥？你好……”她既然看到了王一鸣，自然就无法忽视站在王一鸣身后的李然。
    王一鸣过去和乔芷茵是邻居关系，王一鸣结婚后买了房子离开了父母，所以乔芷茵和他还是有些熟悉的。至于李然，乔芷茵上次在学校里也见过一面，知道他是区里刑侦支队新上任的支队长。
    这么说来，两个警察叔叔到这家刀具店，和宣华的行动路线一致，这个宣华同学还真不简单呐！
    九月的空气还比较闷热，就在彼此之间无话可说的时候，店长胡蔚终于发现了王一鸣的身影，因为种种原因，他知道王一鸣是警察的身份，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孔多了一丝刻意挤出来的笑容说：“怎么，王队今天有空光临小店？我最近可没做过违法的事啊！”
    王一鸣将右手随意地放在嘴唇边，随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故意做出严肃的表情说：“做没做过我不知道，反正今天我们来是有事情要问你。”说着，他指向后方的李然说，“这是我们李队。”
    “啊，是李队长啊，失敬失敬。”胡蔚拱着手一脸的谄媚，令乔芷茵看了有些不悦。
    趁着李然对着胡蔚上下打量的时候，王一鸣悄悄对着乔芷茵咬耳朵：“这个老板胡蔚你当心一点，他以前是个不良，女孩子还是不要和这种人打交道……”他又稍微离开了乔芷茵一点，仔细盯着她的眼睛问，“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乔芷茵朝着宣华努努嘴，只见对方笔直地站在刀具店的中央，眼睛一刻也没停过地四处查看。她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跟着他来的啊？老师让我多关心他，因为升上高三了，没办法！”
    王一鸣觉着宣华这孩子还真奇怪，不禁多瞄了他一眼，随后又问乔芷茵：“那他刚才和胡蔚到底说了些什么啊，怎么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气氛很僵，像是吵过架了？”
    “吵架？”乔芷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吵架啊！宣华同学一向就这样从不爱笑的，和谁在一起都像吵架似的！”
    原来是他们多虑了……王一鸣这才放下心来。
    店里稍稍安静了之后，李然和胡蔚的对话声自然而然地传进了其他人的耳朵里。
    “虹光中学殷校长的事我也听说了。”
    “那你还记得这把刀吗？”李然将殷成用来捅死自己的罪证拿了出来给胡蔚看。
    “这……”胡蔚并没有接过这把刀，只是光用眼睛看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的确是我这儿卖出去的。”
    王一鸣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特别兴奋，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揪住了胡蔚的肩膀说：“果然是你！”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况且他不是自杀的吗？再说……”胡蔚的五官纠结在了一起，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什么意思？”李然似乎对胡蔚的反应很满意。
    宣华却在这时冷冰冰地开口说道：“你们还没看到吗？这里的刀都是一式两把的。”
    “一式两把？”乔芷茵和王一鸣异口同声地询问。
    宣华的神情有些不耐烦，随后用手指着墙上挂着的刀具说：“你们自己看，左边的和右边的刀具造型排列完全对称。”
    王一鸣和乔芷茵在刀具店里左右来回地窜动，胡蔚则依然一脸地茫然。
    “我刚才都检查过了，左边的都是真刀，右边的则都是玩具刀，也就是那种收缩性很强的玩具刀，而且刀刃很钝，但从外表乍看起来和左边一排的真刀没有区别，只有碰到东西的时候才会缩进去。”
    乔芷茵拿了把右边的刀对着悬挂刀具的柜子一阵猛戳，果然，那把刀甫一触到壁面，刀刃便自动缩了回去。“反应好灵敏啊！”
    “还真是！”王一鸣对着左边泛着微光的真刀叹息着，这些刀亮得惊人，难道每天都有人擦过的吗？
    从表面来看，这个胡蔚，看来还真是爱刀心切呢……
    等等，这个比喻貌似有些奇怪，有人会把爱刀作为一种兴趣的吗？
    “所以我才说太诡异了，当时殷校长到我这里来买刀的时候明明是买的玩具刀。”
    “你说什么？”王一鸣跑到胡蔚面前站定。
    胡蔚的表情有些惊恐，和李然印象中的那些年轻时不良长大后依然暴力的问题青年完全不同，只见胡蔚面对着王一鸣的身体时候都显得有些颤栗。“他当时跟我说要给学生减压，所以买把玩具刀跟他们开开玩笑，我当时拿给他的也的的确确是从右边取下来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既然是一式两把的，那和这把刀对应的另一把玩具刀还在吗？”李然顺势发问。
    胡蔚一拍脑门似乎顿悟了。“对呀，我去找找！”
    结果，一无所获。
    他甚至连仓库都翻过了，而且乔芷茵和宣华也帮着一起找过了。
    王一鸣对此极为不满，他意犹未尽地说道：“我说胡蔚啊，你就别再装了，你因为私自卖给学生利器被殷校长批评所以怀恨在心，听到他当时说了要吓吓学生的，你就心生歹念，趁他不注意在结账的时候把玩具刀换成了真刀交给他，结果……”
    “这……”胡蔚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的推断完全不正确！”宣华干笑一声，这还是乔芷茵第一次看到宣华的笑容，不过就是带点嘲笑的意味，因此看着不怎么让人觉得舒服。
    “殷校长只说买这个玩具刀是用来开学生的玩笑，又不知道要用在什么地方，他怎么能确定一定是殷校长打算捅自己？”
    “啊，对啊对啊，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嘛！”胡蔚连连点头。
    “但根据我多年的办案经验，像你这种少年时进过少教所的青年长大后是最容易犯罪的！”王一鸣不依不饶地继续逼问。
    “也就是说校长来买了一把玩具刀，但他拿上台的时候却变成了一模一样的那把真刀。”李然对着店里的其他刀具沉思起来。
    “不用再问了，一定是胡蔚这家伙故意的！”王一鸣似乎认定了胡蔚的嫌疑最大，虽然乔芷茵也拉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那么激动，可王一鸣就是不肯停下动作。
    “所以说你卖刀就有杀人的倾向！从潜意识的角度来看，你就是喜欢玩弄利器！”
    胡蔚被吓得后退了半步说：“照你这么说，卖猪肉的就是有杀人倾向了？”
    “那当然了，不瞒你说，上个月我们刚破获一起屠夫连续杀人分尸案哦！那些伤口切割后的那个数学上的黄金比例呦，连我们这些警察看了都毛骨悚然！刀具店是对称摆放玩具刀与真刀的，这种摆法本身就很奇怪！你自己要辨认起来也很容易！怎么这么巧两把刀都不见了呢？啊！”
    “这……这……”胡蔚在王一鸣的咄咄逼人气势下被反驳得支支吾吾，如果是被老的退休警察牛叔见到了，一定会感到震惊的。
    那个曾经叱咤整个区的不良少年如今成了个守法而且一看到警察叔叔便畏畏缩缩的良好市民，像牛叔这样的好好警察一定会分不清状况的！
    “我说，王副队，你如果继续抱着这种看推理小说的心态来办案的话，一辈子就真的只能当副队长了。”
    王一鸣以为只有李然敢这样呵斥他，可没想到这个冰冷的声音却比李然的听起来要年轻许多。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们头儿的那个宝贝儿子。
    真是的，这个叫宣华的家伙，明明不是头儿的亲生儿子，却和李然冷傲的性子超像的！
    同样难得流露笑意的李然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明是办案时间，搞得却像搞笑大会似的，这是乔芷茵内心的想法。
    一个空间里，几个人却完全各怀心思。
    “我想我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从里屋走出来的女子看起来有些苍老，眉眼与胡蔚有些相似。
    “你是……胡蔚的妈妈？”王一鸣叫道。
    “是的，正是我。”
    李然看到胡蔚的母亲出场，还有胡蔚略显紧张的脸部神经，他的笑容却颇具玩味了。于是他对着看来近六十、头发近半白的女子问道：“胡太太您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能否与我们详谈？”
    “好的。”
    胡蔚的母亲说起了那天殷成来买刀的经过。原来……
    殷成那天的确有说要买把玩具刀，但后来准备结账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些什么，随后就从左边取下了和玩具刀一模一样的那把真刀，一起放到柜台结账。
    当时胡蔚正好到里屋接电话，所以这个时候为殷校长收钱的其实是胡蔚的母亲。
    胡蔚之所以不肯说出后面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不知情，他后来出来的时候，殷成已经带着两把刀离开了，胡蔚的母亲记得当时殷成是把两把刀都放到了一个公事包里。王一鸣将那个公事包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后，胡太太认出当时殷成拿的就是这个包。另一方面，胡蔚也不想让母亲出来说明当时的情况，因为他怕母亲看到了警察以为又是自己犯了什么不好的事，不想再让父母为自己担心了，所以才显得有些为难。
    胡蔚母亲接着拿出了买主的名册，在殷校长的名字旁边赫然记录着他购买了一把真刀和一把玩具刀的信息。因为她也是担心儿子做不好，所以这本册子一直放在她这里保管的，想来胡蔚当时也没留意到册子上记录了殷成其实买了两把刀的事实。
    “这么说来，校长是前天下午刚买了刀，昨天早上拿出来的时候拿错咯？”乔芷茵问话的时候，她和宣华正一起坐在王一鸣驾驶的车里。
    “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把玩具刀现在到哪里去了？我们后来在殷成的公事包和办公室，包括学校的住宿间里都没有找到相似的刀。”李然依然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睛则看着窗外快要下班的人流。听王一鸣说，这个叫做乔芷茵的女孩子看到儿子离开校门就追了出来，还是挺有想法的女孩啊。
    宣华则紧紧盯着放在大腿上的自己的手说：“胡蔚的妈妈说殷校长在打算给玩具刀结账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我认为这个线索很重要，为什么那个电话偏偏在那个时候打进来？而且校长马上改了主意就把两把刀都买下了？”
    “这有什么的？”乔芷茵觉得他想的太多了，“那只是碰巧吧！再说校长那个捅自己的举动怎么看都是他自觉的，非要说的话……”
    “是不是那个爬墙虎的诅咒啊，小乔我都听你们学校的陈嫂说了，哈哈哈……”王一鸣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打趣，显然是不相信这种说辞。
    “我当然不信咯，不过确实很诡异，当时校长拿刀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被人逼迫的，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种戏弄人前的那种神清气爽的得意之情。倒不如说，他是把那把刀真的当成是玩具刀还比较像……”后面的话她说得很轻，但车里的其他三个男人都还是听到了。
    这个假设，李然早就想到过，所以他认为有人换过刀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就是瞄准了校长粗心的这个特点。但这个人还是十分小心，换了把外观和那把玩具刀几乎一致的真刀，可见这个人和殷成很熟，知道他的许多行为习惯。
    “不过宣华同学很厉害！居然知道这把刀是从那家店里卖出来的。”不经大脑思考，乔芷茵又脱口而出。
    “这种事情，只要不是书呆子，都能轻而易举发现的。”宣华讲话的口气中满含着不屑。
    你的意思，我是书呆子吗？乔芷茵闷闷不乐起来。
    “说实在的，做了那么多年警察，还真是头一次看到真有回头的浪子呢！”王一鸣还在不停唠叨。
    “麻烦你还是开好你的车！”乔芷茵毫不客气地戳着驾驶座椅的背后回击着，将对宣华的怒气发泄到了这个过去的邻居大哥哥身上。
    胡蔚扶着他的母亲在店门口送他们上车的情景浮现在了李然的胸口。
    如果不是知道胡蔚过去的事，单从今天所见的来看，他一定会认为胡蔚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的孝顺孩子。
    不对，年轻时荒唐本来就不能说明一个人长大后踏入社会就一定有问题，就算是个警察，也不能总把人都当成是坏人。
    管辖的区域有个不良少年变成了良好市民，那对警察来说是好事不是吗？
    改天要告诉牛叔这件事，他一定会觉得十分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