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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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朝至寒太祖推翻前朝暴虐统治开国建朝到如今寒景帝已是两百余年,经任了十几位皇帝在位,其中不乏各类明君暴帝,可最为乡野村民和贩夫走卒津津乐道的要数寒朝第六任皇帝寒献帝。
寒献帝在位时国运平平,功绩平平,倒也没什么出彩之处。竟然为人乐道,那当然是必有缘由。据野史记载,此君风流倜傥,性喜男色,最喜微服出宫游遍各处收集美貌男子,还为此兴建了避暑寒宫,专为他与众位美男嬉游而建,因不司政务,终日沉迷男色,后其弟即后面的寒元帝兵变而被逼退位让贤。这寒元帝开创了其后的一个盛世,这自不用多说。
值得一提的是,寒元帝是一代明君,虽篡位废了兄长,对他倒也算仁义,把那避暑寒宫赐作了寒献帝的别院,干脆由得他做了个逍遥的太上皇。然而至寒献帝开始,为投其所好,多数王公贵族富贵之家都开始买些样貌清秀十多岁的小男童养在家中做了娈童。
经过几个皇朝变换,男风并未如此消散,在经济较为发展的城市,不光是王公贵族,有钱的富人们,也开始有人养小倌。被利所趋,在十分繁华的大城市之中,便有了男风馆这类的风月场所。
然而男风毕竟为人所不耻,故男风倌这类风月场所往往开得隐蔽,纵然是心知肚明,为了顾了脸面,取的都是非常风雅的名字,如听风楼或是踏雪阁之类。为了与其他风月之所以示区分,在店门外种了雏菊。若是在小巷深处看了这么个取得雅致的店名,然而大门却是紧闭,门中种了雏菊的地方,懂此道的人便是了然这便是男风馆了。
踏春巷是京城是有名的风月之地。原本踏春巷与前街相通,此街一面临河,街道两边都种了几十年的老垂柳和桃树,沿着河岸修了一整条的木制走廊,每逢春季,垂柳发芽,桃花盛放,河风清新,数不清的文人骚客来此踏春。
有商人见此处风雅人又多,便在此街后段建了处倚红楼,此间倚红楼人美风景美,慢慢的做出了名声,借口来此踏春的王公贵族富贵商人络绎不绝,于是各种做生意的商人便蜂拥而至,周而复始,慢慢发展到今天,已是京城中最有名的烟花巷,这后街便改了名,叫踏春巷。
踏春巷最深处,是一座修建极其豪华的三层宅院。店门前种了各色雏菊,都是些名贵品种,门口大大的悬着一副上好楠木雕成的店牌,取名“云深处”。门口立了一个长得齐整的十八九岁的青年,旁边还站了两个彪形大汉,这两人长得五大三粗,却是跟这雅致的店名有些不衬,虽是大门紧闭,却隐隐有些莺歌燕舞声从里面传出。
“云深处”是京城中最有名的男风烟花之地,接待的都是些王公贵族和达官贵人,便是有钱的商人,若不是家财万贯,也是进不了这门的。“云深处”的掌柜现今无人知晓,如今主事的是曾经的最有名的头牌,现已三十多岁,年老色衰便退了下来做了主事,此人尤爱穿一身紫罗衣,艺名便是紫罗。
“云深处”买来的,是八九岁左右面貌清秀的男童。这些男童初不接客,往往找了先生教他们识字弹琴学艺,长到十四岁,便挂牌正式接客。这些雏儿的初夜都能卖个好价钱,店里每年便选了一天,作为雏儿开苞之夜,这时京城里的爱好之人,自会备了银子来此为自己看上的雏儿竞价。
这些娈童多养到十八九岁,其后因其模样长开,往往便失了价钱,而入了这一行,备受人鄙视,既便是有人够了钱赎回了身,也很难再像正常人一般生活。故男风馆的个个精于保养,为的是多得几年宠幸赚多点银子以便年老之用。也有些个精明聪慧的,便被留得馆内打杂,是故这“云深处”哪怕是个烧火的伙计,或是打杂的老仆,样貌都是很出众的。
现在“云深处”的头牌便是现年已二十二岁的凤阳。传闻这凤阳美若仙人,冠绝天下,但他乃是王爷独宠,常人并不轻易能见,但凡有见过之人,若不为他的美貌折服。虽已二十二岁,可这凤阳却得天独厚,美貌如昔,仍被圈中之人视作天下第一,比起平常的魁首过了二十便被冷落的,不知要幸运多少。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如今已是二月初,寒风仍刺骨的刮着,天空飘着白雪,加杂着沥沥的小雨,使得这夜里更显得冰冷。一个十八九岁样貌端正的少年,穿着小厮模样,坐在一处暖坑添火处打着盹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人打着呵欠过来,见那小厮睡着了,上前就是一脚,骂道:“还不快醒醒!这火都快熄了,还不添些柴火?”
那小厮睡得正香,被这一脚给踢醒了,迷迷糊糊的看了火炉一眼,惊了一身冷汗,忙答应着就往里面添火。那老仆还骂骂咧咧道:“你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这楼里住的个个都是贵人,冻着了他们,你连小命都难保!小宁呢?莫不是也打瞌睡不成?还不赶紧给我叫上他到各处炕口添些柴火!”说罢便提了灯四处查看,嘴里还不停的小声骂着。
展小楼昏昏沉沉的被这夜里的骂声惊醒。虽然这骂声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展小楼如今还赤着上身反绑着双手被点了穴丢在这房里,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倒显得越发清晰。
被自己咬破的舌头有些肿了,隐隐的刺痛让他有些挠心的疼。看窗外已是深夜了,房里虽是门窗紧闭,角落还有个未熄的火盆,却也没了什么温度。昏暗的房间里还有支长明灯,桔黄的光摇摇曳曳,才添了丝暖意。
展小楼被冻得瑟瑟发抖,连嘴唇都已经青紫了,可惜这安逸的夜里,楼里的人都在温暖的被窝里做了美梦,哪会有人管他的死活?
展小楼有些苦笑的自嘲着,心道:“今天只怕真要冻死在这了。”
正在这时,却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便轻步朝展小楼走了过来。展小楼有些迟钝的呆了呆,待那人走到面前,才艰难的抬了头看了看。
那人却低下了身,干脆的蹲在他的面前。展小楼还没看清来人,一张极美的脸孔便凑近了他,仔细的瞧着打量着。展小楼不禁一呆,原来是凤阳。
凤阳像个孩童般的蹲在他面前打量着他,半会儿好奇的问道:“你真的二十八了?”
展小楼胸口一闷,心道:“这大半夜的你这么个美人像个鬼魂似的游荡到我面前,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这时,一阵从门外边的冷风吹了进来,展小楼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凤阳好像这时才注意到他赤祼着上身,白晳的皮肤已被冻成了淡青色,于是从自己身上解下了披着的白色狐裘披风给他披上,展小楼才感到一丝暖意。
凤阳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看小狗一样的看着他,半会儿才开始问:“你到底犯了什么错惹怒了王爷?王爷倒也算得是个很温柔的人了。”
展小楼差点没背过气去,自己三番两次的被王爷给折磨得差点没了小命,眼前这不识人间烟火的美人还来跟他说王爷很温柔?想到这不禁有些苦涩,心道:“自己不过是卑微的平民,在王爷这种权贵眼里只怕如同蝼蚁一般,自然不在乎他的死活。”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冷,哀叹着这世道不公。
展小楼见这凤阳极美,又有如孩子般纯真,自己身上的狐裘极暖和,看这成色应该是价格不菲,他竟毫不在意地解下给自己披上,心里十分感激,自然也不介意凤阳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
凤阳轻轻的荡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一笑,便如同在这寒夜里绽放了一朵温暖的花,展小楼有些看痴了,不禁叹道:“原来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人!”
凤阳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笑道:“看你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我跟了王爷八年,头回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今个儿也是头回见着左洪左武竟然会替人求情。”
展小楼一呆,他倒不知道左大哥两兄弟为他求情之事,想起他们平日的多番照顾,心里一阵暖意。
凤阳笑道:“左洪左武兄弟是俩死榆木脑袋,偶尔调笑几句也是板着个脸,就知道死忠,就算是王爷叫他俩自尽,估计他俩也不会眨下眼睛。昨天夜里倒也奇了,竟然为你求起情来。”
展小楼想说上两句,可刚张嘴那肿了的舌头便刺痛起来,“啊”了一声便皱了个脸说不下去。
那凤阳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一只手撑着下巴,满脸都是好奇之色,虽然还是那大大咧咧的蹲在他面前的模样,却一点也不粗俗,反而显得格外的纯真。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撑着的手,道:“昨个儿也算是保住了你的小命。”说到这,他微转了脸不再看小楼,接着自己的话道:“还有,你的清白。”
展小楼听得他的话里有些落寞,想起他的身份,脸色也有些暗然,人生在世,多有身不如己,便是这般出众之人,竟然沦入风尘,不禁感叹世事弄人。
接着,凤阳的低垂着头,像是在对小楼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道:“咱们都是贱命,与人终是云泥之别,纵得一日恩宠,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展小楼听得,心里一丝酸楚,凤阳这般天仙之人,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心境,不由得有些黯然,不知道是为自己眼下的处境,还是眼前这有些落寞的美人。
凤阳那一丝异样稍纵即逝,回过头来已是神色如常,他起了身,四周看了看,笑道:“我也该回去了,明个儿等王爷脾气散了,我自会劝劝他。”
说罢,回头便走到房门口,突然他又停了下来沉默不语,良久,他并没有转过身子,只是稍稍侧过头,有些告诫的说道:“虎终归是虎,别因他一时的温顺,便当作是猫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罢,便把门原样的关了,轻轻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展小楼有些吃惊的抬头。凤阳的话虽有些不着边际,却又有如头顶的警钟般当头敲来。他低下头来暗恃,初见王爷的表情便知,王爷对凤阳是极其宠溺的,可便是这般受宠的美人,也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这世上本是富贵贫贱有别,自己的命在那些权贵眼里如蝼蚁一般轻贱,自己不过是个小小侍卫,却屡次对王爷大言不惭出言顶撞,可叹自己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当真是可笑至极。
想到这里,展小楼便暗自神伤,自以为惬意而为便是人生一大快事,却不想有太多身不由己,自己实在是想得太简单,做事从不考虑后果,正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几个月来的相处以为王爷是明理大度之人,才大意的去犯了他的忌讳。不想这王爷终归是王爷,有着王者的傲性和尊严,更是掌控人的生杀大权,如今不仅自己差点丢了性命,也害得师父远放边关。
“虎终归是虎,别错看成是猫了。”凤阳那清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展小楼便如顿悟一般,呆呆愣愣的跪在原地。白色的狐裘果真是极品,竟是没再觉得一丝寒冷,可这心里却有如处在冰窟,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