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晓寒未尽梨花落 第35章 薄雨清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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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诶!!等等我啊!!小姐!!!”……
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急,溪对面传来的雨烟的呼喊声时糊时清。
不论我去哪儿,这小姐姐总是喜欢紧跟在身后,有的时候还真挺烦的。
不过,毕竟这一年来能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往年要少了三分之二——去兰蕙馆的时候,府里是不许任何人过去陪我的。即使是平日服侍的贴身丫鬟,也不行。
奔跑着,踏过溪边小卵石,脚底打滑。
借着零碎昏暗的天光,勉强避开了一块有着骇人尖角的大石头,向小树林更深处跑去——这一处小丘顶上,有一座小亭。若雨烟不傻,还记得以前来过这里,该知道这附近唯一能避雨的地方只有那小亭了,去那里寻我就好。
伞在她手里,雨也不算很大,虽然她不会水,但小溪水最深只及膝,暂时应该还不用担心她的状况。
绣鞋已是全湿透了,连同罗袜,已是灌满了水,跑起来沉得厉害,浑身已是湿透,散下的头发贴紧脸颊,黏得难受……即使是在参天大树间奔跑,漏下来的雨水,还是一点情面不留地砸在脸上、身上。
……很疼。
使劲了全身力气,向前跑着——
抬手抹去遮了眼的雨水,这时才发觉自己竟然是笑着的。指尖,能触到微弯了的唇角。
不停歇地向前跑着,深深呼吸着,笑着。
绣鞋踩过湿透了的青草地,连同裙裾,都已是泥泞不堪。
却觉得,是出生后的这十四年里,第一次,如此的开心。
在雨中,像个疯子一般地跑着。
仰头望去,眼见小亭就在小道的尽头——
一口气跳过了亭前长了些许青苔的台阶,胸口将炸开了一般的疼,弯下腰一手扶住了柱子,大口地喘着气。
“……安姑娘?”
身后,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在哪里听过,很熟悉。
侧过头去,微微倾斜了的视界,正中,竟是——
“安姑娘,怎么,淋成了这样?”
略有些迟疑的语气,声线仍是清澄温柔,眼角,却掩不住清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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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惊醒。
一瞬恍然。
再合眼,浮现过梦中情景,清晰得眼底生疼。
……有多久了呢?再没,见他如当时那般的笑。
这三年,究竟是错了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不止一次地问着,问着,直到泪水潸然,连呼吸也是疼痛得鲜血淋漓。
终究是无解。
渐渐,只剩了一片残屑空影……只剩了,满心哀意。
睁眼,坐起身,望见榻边小茶几上放着的一样东西,才觉稍缓的疼痛又厉害了起来。
但昨夜既已做了决定,今晨还让丁香去库房寻了材料……其实,再做这一样东西,也不过是向穆离聊表谢意而已。
……不过是礼节而已。
伸手,再拿过针线,手未稳,针尖一下刺破指腹,鲜血渗出,滴落在湛蓝的布面上,染过一点墨沉。
片刻愣怔。
像是看到了什么……甘于自欺的那个,可笑的自己。
深深呼吸,仍是针线穿引。
窗外细雨霏霏,天光昏暗。清明时的光景,比了去年,冷清却是一样。
不过谢礼而已……即使,对方转身便将之丢弃。
过午时,落了最后一针。
将之小心藏在袖中,略作整束,独自出了洛馆。一手撑伞,伞外薄雨细微。
也不知他此时是否在王府中,说实话也并不想见。不过去书房一趟,若是他不在,便将东西留在那里就好。
至于留下之后,最后还会不会送到他手中,并无所谓。
走过竹林尽头,不想一下却被什么人撞了——
险些跌坐在地。袖中藏着的东西,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很快被随后走到的人捡起。
而撞到我的那个人已开始破口大骂。是露儿。而走在她之后,将掉在地上的腰带捡起的,是菱妃。
虽预想过不会如此顺利,未想到在这里竟是撞见这两人。
菱妃将腰带拿在手中,并无还回的意思,抬手示意露儿闭嘴,嘴角浅勾着,似笑非笑,“王爷为了平息水临阁一事的传闻流言,前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不过这些时日便廋了许多,妹妹这一条腰带,怕是还得再改改吧?”
其实这一条腰带,不过是谢穆离允了我去西郊拜祭任贵嫔。用或不用,甚至,留或不留,都无所谓。
本已是当做了无关之人。嫁入王府,本就是从未得过宠,在京城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事。直至今日,菱妃她又何必太敏感。
浅福身,微笑,“谢姐姐指点。”
僵立片刻,才听菱妃“呵”了一声,将腰带递回给我。
待她和露儿彻底走出视界,身子一下虚软,勉强慢慢蹲下,深深吐息。一阵眩晕过了,再慢慢起身,将怀中已是沾湿了的腰带重又放回袖中,往回走去。
走出竹林时,雨丝已是绵密,刮过冷风阵阵,湿寒直渗入骨髓。
倒是正好麻木了心绪。冷得,再无余力多想。
回了洛馆,吩咐丁香去备了热水,沐浴之后,又让她去库房将从安府带来的一件沉香炉取了出来。
往炉中加了些炭火,又去了一趟书房,将才新做好的腰带,连同最后那一点未舍得处理掉的物件,一并尽数烧了。
所有,和他相关的物件,一点不剩。
潮湿寒冷的空气,屋檐下飞舞而起黯红星末。
余下灰烬,点点火光渐渐黯去。
原说是忘在了哪里,或是落在了安府,没想到却是在这里。
最后,将那时他所送的一瓶白梨香,也尽数倒了,渗入灰烬之中。
霎时,潮冷的空气间渗满了白梨淡香。
不想隔了许久,再闻见,却是在这般冷清境地。
当时的欣喜与担忧,如今,还真是到了报应。
目光落在炉中灰烬,心已然透寒。
待白梨淡香散去了分毫,取过门边青伞,一手撑着,将沉香炉中的灰烬,尽数倒进了院角的清水渠中。
灰烬随流水逝去。如一朝曾眷恋过的梦,逝再无返。
回屋再取一炷香来,向南祭拜。
“夫人,您这是……”跟随在侧的丁香惴惴不安。
王府中自是不许私下祭拜之类,不过这偏僻洛馆,又有何人愿多看一眼。
“‘小姐’。”更正她的说法。
没人会到这洛馆来。
向南祭拜,此时,不必是什么毓王府侧妃。
“……该为兰姨上一柱香。”
兰姨被休出后,她的所有丫鬟都被大夫人遣散——丁香,也就是在那时出了府。
后来因父亲重病,却无钱治,无奈之下丁香只身一人来了京城。未料,就如市井传言一样,嫁入毓王府的安家小姐,根本不得宠。不过,就算是不得宠,月钱的三分之一倒也足足够了医药费有余。
丁香闻言再不说话,片刻,也在身边跪了下来,向南磕了头。
小雨间,天光黯淡。视界,渐渐模糊。
……兰姨,是在清明那日逝世的。
她说过的话,好多,还清晰记得。
……缘分,最难得是对。
若愿得一人心,有的人,究其一生,不过在追逐空影。到头来,只一声空叹罢了。
“是,缘分不对么……?”……是吧?
自问无解。
不,其实是知道了答案,却是惧怕着。
……若是不识,便不会念……从两个人相遇的一开始,就是错了。
只是,既已相识,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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