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愁滋味 6 不荣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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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四年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自从我抗过了六年小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如此之长的学生时代。
大四的时候,我开始思考人生。
然后我放弃了考研,决定去找工作。那一年,我去了一次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那个曾经的小渔村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现代化新城。
当然它也有不完善的地方我坐了不止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那里,听着他们说着与普通话南辕北辙的腔调,我觉得真的很不适应。
兜兜转转一圈之后,我觉得其实真是“看景不如听景,听景不如安生。”东北那疙瘩都快要生炉子了,我在祖国母亲衣裙下摆的一个小海滩上晒掉了一层皮。
我的上半身几乎无处幸免,火辣辣的痒痛与灼热,然后我就病急乱投医,买来女孩喜欢用晒后修复一阵乱抹。
后来,我听说用西瓜皮擦患处亦可,只是当我知道这个偏方或是生活小窍门的时候,我已经很有些夏天没有这么晒过了。
当然了我又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或者说是躺了很久接近三十个小时的车程,我可舍不得不买卧铺票。
然后我就回到了学校。
临走前和旅馆里所有的六条脚的生物告别,妈的,老子真的不想来第二次了。
回到熟悉的一亩三分地,孟绍安的早点铺改成了水果摊,卖着品相不好的处理的水果。
他没有回家,继续漂着,住在涨了价的地下室,成了一个小菜馆里正式的厨师。
那场生死风波席卷过全国之后,就慢慢冷却了,我们继续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面,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感受着一样的大风。
偶尔在冬天空无一人的街巷,心虚的搂搂抱抱,其实也是有趣的体验的一种形式。
我学的就是师范,自然要去当老师,我并不在乎即将工作可能就是一辈子的城市是否宜居,我只想找一个他不必因为我而东奔西走漂日子的地方落脚。
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回家好——回到那个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其实我并不是多么想让自己献身于壮丽的基层事业,不是我狭隘利己,是因为我要考虑孟绍安的因素。
我总觉得他一直在为我受委屈,这可不行。
我捣鼓好简历,思量再三决定试一试回到高中母校。
有多恋旧吗——那倒不是,只因为这是市里顶尖的去处,我感觉可能待遇会好一些。
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既然我此生也许都用不着买婚房,我就得攒钱给我们俩弄个窝。
免不了向学校投简历,我想那个学历证书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流程还算简单,然后就是试讲。
说实话那阵势我并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儿紧张。明显声线有丝丝发抖,稍带着我听见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跳,听起来就像是个破鼓。
然而我还是很淡定,我抽的签是中国近代史上的著名典例“鸦片战争”,很是慷慨的补上了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我甚至捎带了两句鸦片的危害,“吸食鸦片后,可以初致欣快感、无法集中精神、产生梦幻现象,导致高度心理及生理依赖性,长期使用后停止则会发生渴求药物、不安、流泪、流汗、流鼻水、易怒、发抖、寒战、打冷颤、厌食、便秘、腹泻、身体卷曲、抽筋等戒断症;过量使用造成急性中毒,症状包括昏迷、呼吸抑制、低血压、瞳孔变小,严重的引起呼吸抑止致人死亡。”
但是对于“三元里抗英”那段檄文,“人民群众当即发出《申谕英夷告示》,警告英军,若敢再来,‘不用官兵,不用国帑,自己出力,杀尽尔等猪狗,方消我各乡惨毒之害也!’”没有照本宣科。
虽然我觉得“杀尽尔等猪狗”吼起来特别有气势。
我对于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学历史专业不是没有疑惑,但是闻言前辈教导,“上辈子杀过猪,这辈子来教书;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心想万万不可跳进中文系的火坑。
思想政治教育?哎呀,我还只是共青团团员,觉悟差了点儿。
那时候还不允许文科生学地理专业呢,这就奇了怪了,虽然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我不认为思辩逻辑与专注理性是理科生的特权,就算我不分东南西北,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靠前后左右的思路指导自己前行,也没有走岔啊。
数学系更是不可能要我了,连那个比新浪sina少了一个a的数学符号,那个cosplay的简称,那个简写究竟是tg还是tan的东西,都能困扰了我不止三年,我是不可能有自虐情节去追寻天才的脚步的。
英语被炒的太烫,翻译是个很赚钱的活计,但是我不喜欢,我坚信汉语有占领全世界的资本,凭什么我们要谄媚一般的全民推广其他的语种,而不尝试宣传自身的魅力。
我才不要去当什么翻译,老感觉自己要当汉女干。
当时申奥已经成功了,我期待着祖国的神奇与复兴,我相信我们会做的很好,这是一个学历史的好处,甚至堪称幸福。
让我知道、让我了解我们的曾经多么伟大,也让人看到现在的种种有自豪、有警醒。
刨一刨野史秘闻也是人生趣味,我对近代史的态度扑朔迷离,所以讲鸦片战争的那段就说的很官方。
人类最美好的历史是未来,以史为鉴,知道就行。我等平头百姓不必知道太多。
其实我很想讲讲甲午中日战争的,既有讽刺慈禧的对联“今日幸颐和,明日幸海子,几忘曾幸古长安,亿兆民膏血轻抛,只顾一人庆有;五旬割云南,六旬割台湾,此时又割东三省,数千里版图尽弃,每逢万寿疆无”快意恩仇,又有哀悼邓世昌的“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小日本做事情不地道已经很久了,公然参拜的不是死鬼,而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当然最后试讲的结果还不错,不知道是我长得人畜无害,还是课讲得勉强过关,还是当年的恩师记起了我是何人。
反正最后我有工作了。
有了工作,毕业之后就有了着落,就可以不再向家里伸手要钱了,就可以这个了,就可以那个了。
我的眼前仿佛都是满满的未来的规划了,然后我又回到了校园,开始苦逼的论文答辩。
抄,怎么不抄,但不是直接复制,应该称之为文化融合——灵活借鉴,巧妙迁移,适当嫁加,论文就是1%的原创汗水加上99%的他人的灵感,这就是论文的真谛。
我也不能免俗,照了规规矩矩的毕业照,那时候可没有后来的孩子们的那种疯狂。
孟绍安先我一步离开了那座城市,他说他要先回去。
他一直没有太正式的工作,但是在大城市赚的钱不多没有关系,因为小地方消费水平很低。
我才不会承认这是诱惑我回去了一大砝码,大城市的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也是现代美的一种,我无权多言。
但是那不是属于我的,也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与我无关。
我还是选择归于沉寂、归于平静、归于渺小,或许我原本就更适合如此。
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是要藏着掖着,躲在没有旁人眼光的地方。
的确有种境界叫“大隐隐于朝”,但是我终究没有办法“隐水于海”。
因为我们是鱼,水至清则无鱼。
我们没有办法在大城市里居易,不是谁怕吃了谁的软饭,事实上是谁也吃不着。
小厨子,小教员,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个两居室,连房奴都不配。
他围着锅碗瓢盆,而不是迎来送往;我要站讲台,不是坐办公室。
天,你以为钱是风刮来的吗。
所以还是赶快打包行李,争取买张坐票,不荣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