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朱志  第一章 鹿鸣肆,我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9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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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世界已知的地方被分为六州二十国。除却西方旷州三国之外,余下十七国统一于名为赤的王朝之下。王朝行分封,赤王为天子,住在庆州凉庆王域的洛城里。各国国主为公爵。
    此处是彩州菜国桃都集全乡淘沙里。菜国在第6代菜公姜荡的治理之下,国力强盛,去年还收到了来自王域的天使赐予的国运昌盛祚。即便如淘沙里这般人口不到200的小村落,也修筑了防卫野兽用的城墙和塔楼,布属了两名卫兵。
    里内阡陌纵横,炊烟袅袅,里后是一片广阔的麦田,寒冬已至,人们和田地都在修养之中。淘沙里周围有几座低矮的山和一片森林,由于整个集全乡被士人们看重的“自然之趣”颇厚,方圆零零散散的有一些菜国朝廷官员的度假别墅。太阳初起,暖意渐生。温暖和融化了一夜的寒气和夜霜,里中的土路变得湿润和泥泞。
    里中有一酒肆,名叫鹿鸣,那副用前朝敏朝的古篆体写的匾额是6年前来到这里的一个诗人题写的。那个家伙欢快活泼,身边跟着一个瘦的干巴巴的随从。这诗人和那个随从都长着一副旷州人的模样,黄头发蓝眼珠,可是说话却是耿国沿海地方的口音,他来到了当时还叫佟家酒肆的鹿鸣肆,喝了六坛米酒,吃了三碟子毛豆,啃了半只羊腿。然后丢下一金,吵吵着要为酒肆题一面匾额。
    酒肆的掌柜佟掌柜倒是有点受宠若惊,第一,那一金完全是真金。第二,那一金完全可以买下她的半个酒肆。第三,正好里中的赵木匠正准备去乡里送一批木材,他那辆驴车正停在酒肆门口,车上放着四四方方的木板足有20几块。
    “怎么样?老赵。我买你一块木板。”佟掌柜凑过去给正在啃大饼的赵木匠端上了一碗羊杂汤,还随手洒了一把香菜进去。
    “那是陈家灯公订的,他们家的小公子最近……对搭鸡舍挺感兴趣……”老赵使劲嗅了嗅羊杂汤的味道,那样子有点动摇。“也许……少一块也没什么……”
    佟掌柜也许不太清楚,城里的王公贵族和巨商富贾要题写匾额的时候,用的可不是盖羊圈和狗窝或者鸡舍的柴木,而是上好的松木,紫檀木甚至是菜国神树青羽木。所以佟掌柜让店里的伙计申步云和潘景一去驴车上搬下了一块木板,让那位诗人提上了“鹿鸣”二字,可是他吃的是羊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成鹿鸣。后来,听说那个诗人乘着一条船,和几个疯子一起度过了无海,前往了仙境。
    可是,淘沙里的人们没人认识一百五十多年前敏朝的字,所以大家还是叫这个地方佟家酒肆。
    申步云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迟到了。他是鹿鸣肆的伙计、跑堂的、杂役、保镖有时候也兼任杀羊的。他着急忙慌的穿着衣服,而他的老爹还在呼呼大睡,手里抱着一个酒瓶子,口水都淌到了木枕上。
    “老爹!我去干活了!”申步云套上了棉鞋,奔到木盆旁边,往脸上拍了拍水,这隔夜的水凉的刺骨,他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一边推开了门。
    “哦嗯呜……”关上门之前,屋子里传来了申步云老爹醉醺醺的咕哝声。
    如果老爹不是个好吃懒做的酒鬼的话,申步云是会十分佩服自己这个老爹的。申步云四岁的时候,他的老爹去了战场。现在在申步云的家里还摆放着一副盔甲,虽然护肩和左边的护胸都已经不见了,破破烂烂的样子,但是那可是当年他老爹在战场上杀了敌方大将从尸体上剥下来的,后来又伴着他在邻国耿国征战了2个年头。申步云的老爹参加了10年前和邻国耿国的战争,那时候,耿国的耿厉公公开烧毁了赤朝在耿国的神庙,拔剑起义,没人知道为什么,可是有传言说,那时候耿厉公的朝廷里有一位身怀异能的方士,他能召唤地狱的阴兵。彩州的其他三国,菜国,玉国,桂国组成了联军,王域凉庆也派出了王师,庆州的珠国,青国,连国,煌国的军队同王师一起度过古海,在菜国榆都登陆。战争持续了两年,联军一共出动了30万人,终于攻进了耿国的都城关夏,把耿国公家杨姓贬为了庶人,耿国由王域直接派出官员治理。
    那场战争是赤朝建立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每个军人和武士都以参加了那场伐国之战而自豪。那场战争给许多人带来了爵位升迁和财富,可是给申步云的老爹带来的是越来越大的胃口和酒量,还让他这个老爹突然信服起求仙问道一类的事情来,甚至给他改了名字,从申爵禄改成了申步云,大概是步云登仙之意。
    申步云每天都要从酒肆里客人们的剩菜剩酒里克扣出来一些,瞒着掌柜的,偷偷带回家里,不然他家的老头子就会因为喝不到酒而大骂特骂,甚至还要去官府告申步云不孝之罪,要知道,遵循赤朝之礼,不孝是要被砍掉一只手的。
    十四岁的申步云一生下来,娘亲就因为难产而去世了。四岁那一年,老爹出征,带着一股悲壮之意离开的老爹就把自己托付给了鹿鸣肆的佟掌柜。申步云是吃着鹿鸣肆的饭长大的,一直到他九岁,有了劳动能力以后,就在鹿鸣肆当了伙计。
    申步云朝着酒肆的方向飞奔,就在胡同拐角的地方,他差点和潘景一——酒肆的另一个伙计、跑堂的、杂役、保镖和杀羊的撞在一起。
    “怎么你也晚了!”两个人惊恐的看着对方,惊慌失措的说。
    “掌柜的会杀了我们的!”潘景一痛苦的说。潘景一和申步云同岁,是里中的蒸饼师傅潘饼三家的第四个孩子,因为家里吃不饱饭,所以也送去了鹿鸣肆当伙计。他的双亲都已经去世了,三个哥哥也去了城里,据说都是守城门的士兵。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飞奔起来。他们穿过两条胡同,就看见了鹿鸣肆,远远的就能看见酒肆的门已经开了,幌子也挑了出来。在门口停着赵木匠的驴车,上面堆得高高的装着很多鸟笼子,看上去摇摇欲坠。两年前,赵木匠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总去林子里砍树的营生了,就改行做了卖鸟笼子的营生,他自己说鸟笼子耗料少,不用隔三差五的就去林子里,而且是个精细活。
    “掌柜的!”申步云和潘景一冲进酒肆,正好看见给愁眉苦脸的赵木匠端上了一盘大饼的佟掌柜。两个人立刻立正站好,大气都不敢喘了。
    佟掌柜已经30多岁,是个寡妇,她家男人和申步云的老爹一样,也去了耿国,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里中有人嚼舌头说佟掌柜的丈夫是当了逃兵,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申步云也问过自己的老爹,佟掌柜家里的的情况,但是他老爹总是醉醺醺的,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佟掌柜长了一双风情万种的杏眼,眉毛修得很细,肤色白皙,根本不像个乡下女人,她的嘴唇薄薄,显出精明能干的样子。这时候她眯起了双眼,打量着两个不知所措的伙计。
    “干活。”佟掌柜轻启朱唇,吐出了这两个字。
    申步云长舒一口气,潘景一赶忙拭去额头的冷汗。佟掌柜转身走向柜台,申步云冲潘景一使个眼色,潘景一点点头,撩开布帘,走向后院。申步云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坐在那里啃着大饼的赵木匠。
    “赵掌柜的,今儿又进乡里啊。”申步云替赵木匠的碗里倒上热水。
    “世道艰难啊,世道艰难。”赵木匠愁苦的说,瓷碗里的热气蒸腾起来,“我怕是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哎呦,怎么了这是?大早晨的您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您啊,吉人自有天相……”
    “你消息这么灵通的人居然不知道?”赵木匠有点惊讶的样子。
    申步云回头看了看掌柜的,佟掌柜耸耸肩,然后低头继续翻看账本。
    “我消息还灵通啊,我一小伙计,整天就在这一亩三分地待着,哪有您赵掌柜见多识广啊,您就说吧,这一个月得进几次乡里,乡里那是多繁华的地方啊,我这辈子才去过几次啊,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赵木匠挠了挠头,深吸了一口气。摸摸鼻尖,示意申步云凑过来,脸上是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
    申步云赶紧附耳过去,赵木匠哈出的热气弄的他耳朵直痒痒,只听他说:
    “有人被妖魔吃了……”
    申步云歪着脖子仔细打量着赵木匠,他脸上那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可是申步云还是不相信这样古怪的事情。妖魔这东西只在那些说书人的故事里和前朝的史书里出现过,一百年前的旅行者们在旅途中偶尔会碰到妖魔。可如今赤朝建立,国祚昌盛,国泰民安,妖魔那种东西是只有乱世和上古时代才出现的东西。
    “别逗了。”申步云说,“您听谁说的啊?是不是让狼吃了?”
    “我亲眼看见的!”赵木匠突然像是受了羞辱似的狡辩起来,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他又慢慢坐下,压低了声音好像要把自己憋死似的,“绝对不是野兽,那人的脸都变成绿色的了,我跟你说,那个人身上就肚子那有一个小口,可是五脏六腑全都空了,就剩下一个皮囊在那里。”赵木匠长吐了一口凉气,揉了揉自己的脸,仿佛让自己清醒过来,“你见过哪种野兽这样吃人的?啊?”
    “你啊!就是听说书的听多了,乡里的先生们比咱里的王圆嘴说的花样多是不是?你学会了就来吓唬我们是不是?”柜台那里的佟掌柜终于听不下去了,把账本往桌上一拍,走过来,“下回你在胡说八道,就休想进我的店门!”
    “你这个女人!我说的千真万确!”赵木匠说,也急了。
    “那你说啊!你在哪看见的?哪条路哪个里哪个乡?啊?死的是哪户人家?”佟掌柜连珠炮似的说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在这胡说,赶紧进乡吧!你再不走到乡里就晚了!到时候路上遇到妖怪把你给吃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不想着赚钱养家,天天就听那些说书的瞎扯,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娶得婆姨!”
    赵木匠脸涨得通红:“你……你……你……”
    申步云赶忙接上去,“哎呦!赵掌柜,是啊,时候也不早了,我给你把这饼打包你在路上吃啊,这葫芦热水你带着,路上喝。”申步云把已经哆嗦起来的赵木匠扶起来,把饼和水壶挽在另一只手里,笑呵呵的把赵木匠送上了他的驴车。赵木匠的驴子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哼哼,它实在太老了,几乎有点经受不住赵木匠和50个鸟笼子以及一张大饼的重量了。
    “您慢走,慢走,夜里回来的时候要是早,就来小店喝一杯,去去寒气。”申步云把鞭子递到赵木匠的手里,赵木匠哼哼着戴上了手套,扶正了羊毛帽,接过鞭子,他似乎做了一番很大的思想斗争似的,对申步云说:“你们这个掌柜的啊……太……太厉害!”
    申步云点头哈腰的赔笑,“您慢走您慢走。”
    赵木匠摇了摇头,没有用鞭子,而是伸手拍了拍驴,驴车嘎吱嘎吱的慢吞吞的走了。
    申步云看着赵木匠的背影,皱起了眉,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了一种怪怪的感觉。他看着远处耸立着的淘沙里防卫塔楼,从小时候起,那个塔楼一直以来都给他强烈的安全感,可是今天看来,那不过是几块木板和茅草搭建的不堪一击的东西罢了。就连塔楼上那个哨兵——申步云的眼前浮现卫兵吴起和田中的脸,他们两个都是鹿鸣肆的常客了,一向都是一种迷迷糊糊,醉醺醺,睡不醒的样子。
    远处,酒肆里的几个常客正吵吵闹闹的向这边走来,他们和赵木匠的驴车擦肩而过,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的同伴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申步云吸了一口气,热情的迎了上去。
    鹿鸣肆的后院,申步云和酒肆里的厨子马师傅正在一张小桌子旁边吃午饭,他们的午饭是干饼和一盆菜汤。离着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是店里的牲口棚,里面养了两只羊和12只母鸡。马师傅光着膀子上身只穿了一条围裙,在这寒意正浓的时节也不觉得冷,反而吃的满头大汗,他一边大嚼干饼,一边用木勺把菜汤盛进面前的木碗里。虽然给客人们用的全是瓷器,但是木器仍是这个国家的平民主要使用的食器。和公卿们使用的精美的木漆器不同,百姓们用的木器一般都是稍做加工的,就比如申步云正端起来的那个木碗,就是一块烂木头挖空了心做成的。这东西经过菜汤长年的浸泡,里面已经发绿,放进去的热水都能被染上菜汤的味道。
    “赵木匠说他碰见妖魔吃人了……”申步云大咬一口饼,嘎吱嘎吱的嚼着。
    “我昨天还看见商烜的食神了呢。”马师傅不屑一顾的说。商烜是菜国的都城,是整个彩州最繁华的的城市。城门的门楼上的小太庙里供奉着赤天子赐的国运昌盛祚,据说那是一块从天子的猪棚里养的神猪身上切下来的肉脯,具有天地之灵气,一个国家如果昌盛,那么它就不会腐败,一旦国公失道,没有遵循天子的意愿,昌盛祚就会腐败变臭。可也有人说,那块肉只不过是普通的猪肉罢了,只是每每到子夜时分,就会有看城门的士兵钻进那个纯铁打造的小神庙里,换上一块新肉。把旧肉拿走炒了吃掉。
    申步云不说话了,只顾闷头嚼着自己的饼子,他愁眉苦脸的看着马师傅一碗又一碗的喝着汤,热气从他嘴角冒出来。
    “哎哎哎,我说老马,你给小潘留点啊……”申步云眼睁睁的看着盛汤的大木盆已经见底了,没有化开的一大块盐像浅水里的礁石一样浮现出来。马师傅已经在鹿鸣肆待了很多年了,佟掌柜都说不清自己的这个厨师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他长得粗壮,可是人很好。
    “我每天端那个锅,累的要死。我多喝点怎么了,再说,这东西还是我给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做的呢!”老马瞪了眼,抓起饼子蘸了蘸那块盐。
    “是是是,你比我们有良心,你要是真有良心,就别每天做这菜汤,我都吃了小10年了……每天中午都是这样,唯一的变化就是用白菜还是用菠菜,盐用的是大块还是小块,化没化开……”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咱们彩州,就数咱们国家一天三顿饭,你看看耿国,那国家穷的,每天只吃一顿饭!再说了,那些羊肉啊,芹菜啊,豆油啊,猪油啊都是给客人们用的,你知道现在豆油多少钱一斗了么?”马师傅挥舞着他那个底部还沾着菜叶的木碗,仿佛端着一碗烈酒,“再说了!你们两个小子,哪次端菜的时候不是先偷吃一口啊!我是不稀得跟掌柜的告状!”
    “告告告告告告!”申步云吃饱了站起来,指着马师傅的大光头,“咱们对着告!我这就告诉掌柜的,你那天把炖羊腿的汤盛在你留着娶媳妇用的那个汤盆里然后给邢寡妇送去了!结果在人家屋里待到快天亮!结果掌柜的第二天想吃羊汤泡饼子,也没吃到!”
    马师傅的脸红了。
    “切,我们这多的是你的把柄呢。”申步云得意的说,“我去替小潘……”
    说话之间,潘景一掀开布帘,一脸惊恐的出现了。
    “马师傅!掌柜的让你赶紧做菜!用最好的猪油!多拿几个鸡蛋!把那几个柿子椒拿出来!把圈里最肥的那只羊杀了!来大主顾了!”
    富商陈陶盏坐在鹿鸣肆最好最舒服的席位上,用的是鹿鸣肆里最干净,最平整的那张长案。他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香炉,此时此刻,袅袅的蓝色烟雾正从香炉里飘出来,弄的整个鹿鸣肆里充满了一种香腻的甜味。
    陈陶盏那肥胖的身躯身穿一领黑色的裘皮大氅,头戴一顶水獭皮的帽子,远远看去,仿佛一头黑熊坐在那里。正如城里的公卿士人那样,陈陶盏的腰间挂着一柄剑。他闭目养神,肥胖的右手里把玩着两个翠绿翠绿的大珠子,他的胡子也修剪成赤朝的公卿贵族那种细细的样子,鼻子上扣着一块墨玉,这也是洛城最近的流行,这种墨玉叫做暖髓,摸上去暖暖的,就像在热水里泡过一样,既保护了容易着凉的鼻尖,又显示出一个人的身价。
    陈陶盏住在隔壁的里,事实上那个地方已经被陈陶盏整个买下来了,而且他动不动就要给自己的里改名字,所以到现在人们还是不能确定那个地方到底叫什么,但是人们互相说起来,都说是“我们去陈大人家了。”
    在富商的身后,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穿着一身黄衣,罩着一件亮闪闪的胸甲,背后背着一柄吓人的大斧,此刻他正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鹿鸣肆的每个角落。而此时此刻除了他们和掌柜的以外,鹿鸣肆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哎呦,灯公。”佟掌柜端着一坛店里最好的酒走过来,陈陶盏是家里祖上是卖灯芯出身的,经过两代人的打拼,终于混成了一代巨商,所以陈陶盏喜欢大家称呼他为灯公,这样就能凸显他陈家的悠久历史……“您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今早上我还听见冬喜鹊叫来着,没想到还真真是有贵人要来啊。”
    灯公睁开了眼,咧嘴一笑。
    “佟掌柜,老夫昨日正在观看前朝的一本古书,讲的是羊腿配烈酒的典故,故而渴慕着烈酒羊腿,无奈家中的厨师做不出来老夫想要的味道,换了好几批厨师还是不行,后来,府内的一个文士告诉老夫,烈酒羊腿之滋味,在金碧辉煌之处则折损八分,若是在这寒冷天气中赶上几里路,寻一乡村小店,坐下来品位烈酒羊腿,滋味则会增加十分啊!正好老夫步行了几里路,正到淘沙里,想起这鹿鸣肆来,故而来此品尝烈酒羊腿之滋味也。”
    佟掌柜听的头脑有些发昏,可还是喜笑盈盈的将“烈酒”给灯公满满的倒了一碗。
    陈陶盏到没有着急品尝他的烈酒,反而饶有兴味的打量起店里的装饰来。嘴里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我说佟掌柜啊,贵处有没有客房啊?”富商问道。
    “后院有间空房搭了张大通铺,到是可以睡上三、四个人。不过平常时候来我这地方喝酒的都是里中的人,很少有住店的,但是有些时候醉鬼们会出几个钱,在那房间里睡上一晚……”
    申步云这时候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炒鸡蛋出来了,鸡蛋用上好的猪油炒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陈陶盏笑呵呵的把手里的两颗大珠子扣在桌上,端起酒碗。佟掌柜特意挑了一个最小号的,因为她知道贵人们喝酒是以用大碗咕咚咕咚的喝为耻的。灯公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搓着手等着申步云把炒鸡蛋摆在他的面前。
    “呵呵,好!”大富商嘴里含着一大口炒鸡蛋,赞叹道,热气从嘴里喷出来。他又灌下一口酒,又喊了一声好。“不错,这一金赏给做菜的师傅,这一金赏给端菜的小伙计,哈哈哈哈!这两金赏给他们俩的掌柜的!”灯公爽朗的笑着,他每说一句,他身后那个大个子保镖便从衣袋里掏出一锭金铢,把两锭放在申步云微微颤抖的手心里,另外两锭放在掌柜的白嫩的手里。
    “还不快谢谢灯公的赏!”佟掌柜乐得直不起腰,拍了申步云一下。申步云赶忙作揖谢恩,嚷嚷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之类的话,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所以一时间大脑都开始短路了。佟掌柜见他已经语无伦次。又拍了他一下,“还不快去后面催催菜!让老马赶紧把羊腿上了啊!”
    “哈哈,不急不急,好羊腿需要慢慢熬制,我拼搏多年,实在难得闲暇,今日倒是在佟掌柜你的小店里自在悠闲一把了!”灯公大笑着说,吃着炒鸡蛋,喝着酒。
    佟掌柜笑逐颜开,在一旁伺候着斟酒。
    “佟掌柜啊,这几天,你那个后院就不要住客人了。我给你介绍一笔买卖怎么样?”灯公嚼着炒鸡蛋,突然说道。
    “啊……啊,好啊,灯公介绍的生意,定是好买卖啊。”
    “明天我有三个朋友来咱们乡里,但是我这三个朋友都是修行的修士,喜好安静,我毕竟乃一商贾,家中铜臭气太重,怕扰了三位修士的修行,淘沙里这边倒是民风淳朴,安静怡人,明日我让我家这位家老。”灯公指指他身后的那个壮汉,“带着我那三位朋友过来,在贵店小住上七日,这七日的消费我来付。”说着,灯公冲壮汉招招手,壮汉会意,又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钱袋,看上去重量不菲。“不知佟掌柜的意下如何啊?”
    “掌柜的……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申步云说。
    天色已经很晚了,店里除了正在角落里哼哼的喝多了的王圆嘴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了。鹿鸣肆的四个人凑在柜台旁边,就着一盏小油灯的光亮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事。
    佟掌柜手里掂着陈陶盏给的那个钱袋,刚才他们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最少有20金,明晃晃的晃得人心都发毛。要知道这些钱足够买上十几个鹿鸣肆的了!她刚要说话,就被厨子老马抢着开了口,“有啥猫腻!人家钱都先付了,还一下给了这么多钱!还跟咱们说不够了再补,7天以后剩下的钱就算咱们的辛苦费了!你说这里面能有什么猫腻?有钱人的脑子跟咱们不一样?拿钱糊弄人?”
    “不是,我总觉得怪怪的……”申步云说,“你想啊,那些修士们,毛病多的很,有的不吃素,有的呢,不吃羊肉,还有的干脆连水都不喝,你说这种人能花几个钱呢?但是这灯公……”
    “看你那出息!这叫有钱人的派头懂么!”马师傅狠狠的拍了申步云的脑袋一下,“灯公是什么人!不说是咱们乡里的首富,就算咱们桃都,咱们菜国,人家灯公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你一个小跑堂的能懂人家的心么?”
    “你一个厨子就懂了?”申步云揉着脑袋。“意外之财不好得啊,掌柜的。我听人家说,这些大商人全跟绿林道有关联,没准明天来的是三个在逃的江洋大盗呢?”
    潘景一在旁边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说,“我想得还得不着呢,明明是我把人家接进店里的,咋赏钱就没有我的呢?”
    “还不是你怂!看见人家有钱人连话都不会说了。”马师傅又给了潘景一的脑袋一下。
    佟掌柜把玩着那个钱袋,扫视了一下她的三个伙计。然后下定决心说
    “步云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咱也不能放着钱不挣是不是?明天,明天看看这帮人是什么来头,咱们再做决定,要是这帮人实在太奇怪,咱不怕得罪人,就跟灯公去说,这笔买卖咱不做了!”佟掌柜睁圆了一双杏眼,英气逼人的冲申步云一扬手,“去,把王圆嘴赶出去,今天咱关门了,明天你俩不许迟到。老马把火熄了,帮着步云把王圆嘴扔出去,景一把后门锁了。睡觉!”
    申步云搀着王圆嘴趔趔趄趄的走在寒气降临的街上,王圆嘴喝的太多了,几乎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再加上申步云的右手还提着一包油腻腻的炒鸡蛋的和一瓶酒,这使得保持王圆嘴的平衡更难了。但是他的嘴里还在叨叨咕咕那些淘沙里的人们上将军听过了一百八十多回的赤朝魏桥魏叔宝夜观敏朝长蛇阵的故事。好不容易把王圆嘴送回了他家,王圆嘴的老婆握着一柄擀面杖揪着他的耳朵把王圆嘴从申步云怀里夺了过去,冲申步云点头致谢,然后拖着死狗一样的说书人进了屋。
    申步云倒是有些佩服王圆嘴老婆的这膀子力气,他喃喃的点了点头,然后返身准备回家。想必家里的老爹已经喊着吃酒把嗓子喊哑了,不过无所谓,只要他看见酒,他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掉。那枚金铢被他贴身带着,一想到今天赚了这么多钱,申步云就美滋滋的。
    申步云缩着脖子,低着头快步行走。这时听见了远远的传来了嘎吱嘎吱的车轮的声响,大概是赵木匠从乡里回来了,申步云往手里哈了一口气,跺着脚停在原地,准备嘲笑嘲笑赵木匠是不是因为遇见了妖怪所以回来的这么晚。
    驴车上挂着的灯笼发出的亮光摇摇晃晃的越来越近了,在黑暗中,申步云能大概分辨出驴车的形状了。从远处看来穿得厚厚的赵木匠就好像一大堆衣服堆在车子上一样。申步云扯开嗓子喊道,“哎!赵掌柜!回来的够晚的啊!怎么了?路上遇见什么事了啊?”
    没有回应,驴车晃晃悠悠的嘎吱吱的行进着。申步云皱了皱眉头,大概赵木匠坐在车上睡着了吧。申步云慢慢的走向那驴车,突然心里涌起了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上班要迟到了的那种慌乱似的,但是比那更加强烈。
    申步云终于看清了驴车,赵木匠坐在驴车上,鞭子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手腕上,那顶羊毛帽子扣在眼前,他垂着头,像是没有力气了一样随着车子的颤抖左摇右摆。一股极大的恐惧突然涌上申步云的心头……
    赵木匠这时候打了个嗝,申步云离着两步远都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
    “你大爷的!吓死老子了!”看见赵木匠抬起了头,笨拙的拉开挡住眼睛的帽子,还凑过来仔细看了看自己是谁,他的身上赶夜路的寒冷气味和暖呼呼的酒气混合而成了一种难闻的气味。申步云怒了,“老子还以为你死了!”
    “哦?你!哎呀,怎么是你……”赵木匠含糊不清的说,用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申步云,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是你!哈哈哈哈哈哈!”
    申步云探身看了看驴车的后面,发现所有的鸟笼子都不见了,大概赵木匠今天的生意很是顺利,所以高兴的喝了几杯。
    “是我,是我,我说赵掌柜的,你赶紧回家吧,小心别从车上摔下来,这大冷天的非把你冻死不行。”
    “来,你!过来,我……我跟你说,我今天,我今天,我今天他妈的,碰见剑仙了!真真儿的,不骗你!剑仙让我……让我……我……”
    申步云厌恶的跳到一旁,赵木匠哇的一口吐了出来。申步云咒骂了一声,“从乡里这么长的路回来都没掉下去,我看你还能自己找着家,赵掌柜的,今太晚了,我爹还等着我送吃食。您自己请便吧。”申步云拱拱手,也不管赵木匠看没看见,迈开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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